22.摄殓：死亡剪影

美术教室的青铜座钟敲响午夜十二下时，卡尔正在用银针缝合约瑟夫衬衫上的裂口。三天前他们在旧教堂拍摄时，约瑟夫为抓拍乌鸦撞碎彩窗的瞬间，被飞溅的玻璃划破了后背。

"你该庆幸伤口在左侧。"卡尔将羊肠线绕过蝶形结，"再偏两厘米就会刺穿..."他突然噤声，针尖悬在对方背肌狰狞的疤痕上方。那些交错的旧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像某种神秘的星图。

约瑟夫突然转身握住他颤抖的手腕："这是德·罗斯家族的长子印记。"他的指尖划过卡尔缝合的伤口，"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用祖父留下的拆信刀剜出了第一块骨头。"卡尔这才发现他左侧肩胛骨位置诡异的凹陷。

暗房的红灯突然开始明灭闪烁。约瑟夫把卡尔推进储物柜的瞬间，走廊传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德拉索恩斯先生，"教导主任的脸贴在门缝间，"三年前坠楼的艾琳·霍克家属向校董会提交了新证据。"

卡尔在弥漫着显影液气味的黑暗中听见金属碰撞声。约瑟夫将一枚黄铜钥匙塞进他掌心："美术室穹顶阁楼的第七块松木板。"他的呼吸喷在卡尔耳后凝结成霜，"如果明天日落前我没回来..."

晨雾漫过钟楼尖顶时，卡尔在阁楼尘封的檀木箱里发现了约瑟夫的日记本。泛脆的纸页间夹着张双人合影——黑发少女坐在螺旋楼梯扶手上，约瑟夫举着相机仰拍她飞扬的裙摆。照片背面用褪色墨水写着："艾琳说想触摸云层后的月亮。"

解剖刀划开日记本皮质封套的瞬间，卡尔被涌出的干枯玫瑰花瓣淹没。1937年10月17日的记载刺痛了他的瞳孔："艾琳坠落后第49天，我在暗房冲洗最后一张底片。显影液里浮现的却是兄长路易的遗体——原来三年来我一直在拍摄同一个死亡瞬间。"

美术教室的《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刻》油画突然渗出鲜血。卡尔用刮刀剥开颜料层，发现下面竟藏着路易·德拉索恩斯的肖像画。画中人与约瑟夫如同镜像，唯独右眼戴着单边金丝眼镜——卡尔想起档案室那张1940届毕业生合照里，路易的学籍编号被人生生剜去。

"你终于发现了。"约瑟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白衬衫上的血迹已经氧化成锈褐色，手里攥着半块沾血的怀表："路易才是真正的摄影天才。他为了拍出最完美的《冥河摆渡人》，在暗房用氰化物定影液结束了自己十九岁的生命。"

卡尔突然意识到约瑟夫虹膜中的冰蓝色正在消退，逐渐显露出原本的琥珀色——和油画中的路易一模一样。窗外的暴雨穿透彩绘玻璃，将两人笼罩在血红色的光晕里。

"现在你该明白诅咒的真相了。"约瑟夫解开衬衫纽扣，心口狰狞的缝合疤痕组成倒五芒星图案，"路易死后，母亲用招魂术将双生子的灵魂缝进同一具躯体。每到月蚀之夜..."他的指甲突然刺入疤痕，扯出半截发黑的羊皮纸，"...我就得剜出部分器官献祭给冥河摆渡人。"

卡尔的手按在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感受到两颗心脏在薄薄的皮肤下交替跳动。他抽出母亲临终前留给他的镀银解剖刀："如果死亡是我们共同的母语..."刀尖抵住自己心口相同的倒五芒星疤痕，"...就让我们用伤口对话。"

暗房突然传来底片燃烧的焦糊味。约瑟夫徒手捏碎怀表玻璃，将逆时针转动的指针刺入卡尔肩胛："记住，当月光变成血琥珀色时..."他的泪水滴在卡尔裸露的疤痕上发出腐蚀的嘶响，"...去旧教堂地窖打开路易的第三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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