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摄殓：死亡剪影 (2-1)

月光像液态白银倾泻在解剖教室的窗台上，卡尔的手指在防腐剂刺鼻的气味中微微颤抖。他把最后一枚铜制纽扣系在遗体模型的衬衫领口，突然听见走廊传来皮革靴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

"原来传闻中总在深夜整理遗容的新生，长着这样一张适合入画的脸。"倚在门框上的青年将银色长发束成马尾，怀里的老式相机泛着黄铜光泽。卡尔看见他胸前的社团徽章在月光下闪烁——摄影协会会长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约瑟夫径自走向窗边的解剖台，月光流淌在他绣着暗纹的衬衫上。"知道吗？尸体在月光下会呈现珍珠母贝的光泽。"他突然举起相机，卡尔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冷的金属台面，"就像你现在这样。"

快门声惊飞了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夜枭。卡尔在骤然亮起的镁光灯里看见约瑟夫虹膜中流转的冰蓝色，像冻结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左耳垂悬着的单枚蓝宝石耳坠，随着偏头的动作在颈侧投下细小光斑。

"要看看你灵魂的倒影吗？"约瑟夫从风衣口袋抽出一张湿漉漉的相纸，显影液中逐渐浮现的影像让卡尔屏住呼吸——月光中的少年垂首整理遗体衣领，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鸦羽般的阴影，仿佛正在为睡美人系上最后一枚珍珠纽扣。

暗房的红灯像融化的草莓糖浆。卡尔第17次调整领结时，约瑟夫带着雪松香气的手指突然抚上他的喉结。"别动。"年长两岁的学长将额头抵在他肩窝，"你听——显影液吞噬银盐的声音，像不像亡灵在亲吻相纸？"

卡尔盯着在药水中缓缓浮现的自己。约瑟夫要求他穿上维多利亚式立领衬衫，纽扣却故意解开三颗。"知道为什么选择你当模特吗？"相纸被夹子悬挂在两人之间摇晃，"你身上有被死亡亲吻过的气息——不是殡葬专业的消毒水味，是更甜美的、像腐烂玫瑰混合雪松琥珀的味道。"

显影液突然泛起涟漪。卡尔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正不断滴落在药水盘里，约瑟夫的指尖顺着他的脊椎慢慢上移，最后停在第七节棘突："这里藏着你的秘密对吗？每次快门响起时，你的蝴蝶骨都会颤抖，像即将挣脱蛹衣的蓝蝶。"

储物柜里的解剖刀在月光下泛起冷光。卡尔抱紧双膝蜷缩在更衣室角落，耳边又响起童年医院走廊永不停歇的滴答声。母亲插满管子的手垂在床边，他握着渐渐冰凉的手指，直到护士将白色被单蒙上那张灰败的脸。

"找到你了。"约瑟夫的声音裹着夜露的潮湿。他单膝跪地时，卡尔闻到他外套上沾染的显影液味道，"要不要试试我的疗法？"银发青年突然掀开衬衫下摆——从肋下延伸到腹股沟的伤疤如同扭曲的闪电，"每次发病时我就用相机镜头抵住这里，让痛楚随着快门声流进底片。"

晨雾漫进美术教室时，卡尔正在为约瑟夫调整领巾。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落在画架上，惊醒了睡在石膏像间的虎斑猫。"今天要拍什么主题？"他伸手拂去对方肩头的猫毛，却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惊得缩回手指。

"拍这个。"约瑟夫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卡尔隔着衬衫感受到剧烈心跳，仿佛触摸到暗房里显影的相纸在药水中卷曲的震颤。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他看见约瑟夫虹膜中映出自己泛红的脸，像两枚在冰层下燃烧的月亮。

暴雨冲刷着教学楼哥特式尖顶的那天，卡尔在档案室发现了三年前的校刊。照片里约瑟夫抱着摔碎的相机跪在螺旋楼梯下，他脚边蔓延的暗红色液体在报纸上晕成模糊的墨团。标题刺痛了视网膜：《天才摄影师偏执追求完美构图，模特学妹坠楼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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