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与止疼片 (2-1)

晨雾漫进病房时，陈浚铭正在数止痛片的锡箔凹槽。化疗泵运作的滴答声混着走廊推车碾过地砖的响动，他把最后三粒药片倒进印着猎户座的糖纸，突然想起昨天汪浚熙指尖的温度。

护士掀开帘子时带起一阵消毒水的气流，"今天要穿中心静脉导管。"她晃了晃手中的PICC包，陈浚铭沉默着伸出左臂。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连成星云状的斑块，护士扎止血带时他盯着窗台第三次炸裂的梧桐果，绒毛在逆光中像汪浚熙新生长的睫羽。

"会有点疼。"穿刺针刺入贵要静脉的瞬间，陈浚铭咬住裹着糖纸的止疼片。柠檬香精在舌尖炸开的酸涩让他想起天文台那个黄昏，汪浚熙的棒球外套上沾着的正是这种味道。

此时汪浚熙正在早读课偷看手机。聊天记录停在三天前陈浚铭发来的星轨图，最新消息是张桂源传来的篮球赛程表。"下午训练来当替补？"张桂源用笔帽戳他后背，"陈浚铭什么时候结束补习？"

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杨博文抱着的天文社器材撒了一地，左奇函几乎是跳起来去捡四散的星象仪齿轮。"我帮你送去活动室。左奇函的耳尖在晨光中泛着珊瑚色，指尖捏住星象仪齿轮时，金属冷意顺着掌纹渗进脉搏。杨博文蹲下来捡散落的黄铜轴承，运动发带滑落到眉骨，抬眼时睫毛扫过左奇函的手背。

"小心棱角。"左奇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假装整理齿轮组的动作，实则用余光描摹杨博文后颈被阳光照得透明的绒毛。一枚六角螺丝从指缝滚落，在地砖上敲出清泠的颤音，像他胸腔里失控的心跳。

汪浚熙转着钢笔看前排空座位，晨光在陈浚铭的课桌上切割出锐利的阴影。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推导的公式逐渐扭曲成PET-CT影像上的星云，他下意识摩挲虎口那串西语纹身，圆珠笔在草稿纸洇出猎户座轮廓。

"第三题需要换元积分。"张桂源突然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惊散了纸上的星轨。汪浚熙猛地合上练习册，金属环扣撞出清脆的响。后门传来杨博文压低的笑声，左奇函正用校服下摆替他擦拭齿轮油污。

化疗泵发出蜂鸣时，陈浚铭正把止痛片锡纸折成天鹅。淡紫色药粒在舌底融化出苦杏仁味，他盯着输液架上晃动的生理盐水袋，突然想起汪浚熙校服上总带着解剖室福尔马林与柠檬糖交织的气息。穿刺点渗出的血珠染红胶布，护士掀开他衣摆更换敷料，放疗墨点在腰侧闪着幽蓝的光。

午休铃响起的瞬间，汪浚熙在自动贩卖机前犹豫。易拉罐坠落的声音与医院化疗泵的滴答声重叠，他抓起两罐柠檬汽水，冰雾凝结在罐身像陈浚铭化疗后睫毛挂着的冷汗。体育馆更衣室里，张桂源扯着领口扇风："你最近总买双份？"

陈浚铭在第三次呕吐间隙摸出枕下的速写本。止疼泵的蓝色药液顺着静脉流窜成火，他在颤抖的笔尖下勾勒汪浚熙打篮球时扬起的衣角，阴影部分用点滴速度记录仪的红线填充。护工推门送来营养剂时，他迅速将画着少年锁骨线条的那页塞进病号服口袋。

天文社活动室里，左奇函的指节叩着星轨投影仪。"双子座流星雨观测需要..."他的尾音消失在杨博文仰头调试镜头的动作里。黄昏的光束穿过少年凸起的喉结，在墙壁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暗夜里找不到归路的星子。

汪浚熙踩着落日余晖穿过肿瘤医院的林荫道。住院部玻璃幕墙映出他手中晃动的柠檬汽水，十七楼某扇窗后，陈浚铭正将止痛片锡纸天鹅放进漂流瓶。他们的影子在某个纬度重叠，监护仪的绿光穿过柠檬色液体，在暮色中酿成琥珀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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