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发条心弦

沈星河胸腔里的机械心脏正在演奏《哥德堡变奏曲》。

林深数着第103次循环里的第29次相遇，铅笔尖在速写本上戳出蜂窝状的伤痕。画室窗外，沈星河的白大褂被量子风吹成破碎的蝶翼，金属指节叩击玻璃的节奏与巴赫的G弦完全重合——这是他们约定的摩尔斯电码，意味着"这次循环有新记忆"。

"你左肩的齿轮又外露了。"林深用画刀挑开沈星河渗血的衬衫，钨合金关节上刻满正字。这是他们独创的计时系统，每个笔画代表十次失败的循环。现在那些刻痕正在渗出淡蓝色的冷却液，像为机械器官流泪。

沈星河抓住他颤抖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的检修舱门上："听。"透过0.1毫米的钛合金外壳，林深听见擒纵轮与发条缠绵的声响，擒纵叉每秒钟振动五次——正好是人体心脏的共振频率。

"他们把你的心跳..."林深的指甲在舱门上刮出火星。

"不，是我自己改装的。"沈星河用螺丝刀旋开六个铂金螺栓，"还记得第三次循环里，你因为我的金属心跳声失眠吗？"检修舱弹开的瞬间，林深看见机械心脏的摆轮上挂着一枚银质耳钉——他母亲在第一次循环中遗失的遗物。

冷却液蒸汽在两人之间织出虹膜状的雾帐。沈星河引导林深的手指穿过齿轮丛林，停驻在擒纵轮中央的硅胶软垫上。那里镶嵌着林深在第四次循环时送他的橄榄陨铁碎屑，此刻正随着机械韵律起伏，如同活体器官在呼吸。

"每次循环都会重置世界，但金属有记忆。"沈星河的声音混着润滑油滴落的响动，"硅晶体能存储17次循环的数据，碳纤维骨架留有42次拥抱的应力形变..."

林深突然抽回手指，人造油脂的甜腥味在指缝发酵。他撞翻调色板，钴蓝与镉红在帆布上泼出星云残骸："可我的身体永远崭新！连为你受的伤都会在下个黎明清零！"颜料顺着画布滴落在沈星河裸露的机械臂上，导电漆涂层立刻将情绪转化为电流脉冲。

机械心脏突然加速到300bpm，沈星河的眼球弹出红光警告。他踉跄着用齿轮咬合声模拟笑声："你看，至少我的失控是永恒的。"

当林深含着眼泪为他注射液氮稳定剂时，窗外经过第103次相同的黄昏。暮光穿透沈星河半机械化的左眼，将视网膜投影仪里的记忆胶片投射在墙上——那是无数循环中林深沉睡的侧脸，每张画面都带着不同伤痕，却在晨光中悉数消散。

"今晚别去美术馆。"林深攥住他正在金属化的腕骨，"我有新的方案..."

沈星河忽然用尚存人类触感的右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摩挲着眼睑下未存在的伤口。林深在齿轮嗡鸣中听见他植入芯片的原始录音，那是第二次循环里自己的醉话："要是你的机械能锈蚀，我的血肉能腐朽，我们才算真正相爱过。"

检修舱关闭的刹那，林深看见那枚耳钉在机械心脏里旋转如微型脉冲星。它击发的每束银光都穿透103次轮回，在他永远崭新的视网膜上灼出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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