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 (2-1)

暮色将教室染成蜂蜜罐子时，我正被洛伦兹力困在第十七个错题里。陆临川的钢笔尖悬在草稿纸上空三厘米，忽然被走廊传来的篮球砸窗声惊得偏离轨道，墨迹在匀强磁场示意图上洇出蝴蝶残翅。

"先解速度选择器。"他左手转着碳素笔，右手突然覆上我握笔的指尖。医用胶布的粗糙触感摩挲着虎口，我闻到他袖口飘来的雪松香里混着陌生的碘伏味。

玻璃窗又被重重叩响，穿23号球衣的男生把夕阳剪成碎片投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林骁的虎牙在暮色里闪着釉光："小晚，老班让我送竞赛报名表。"他指尖夹着表格轻敲窗棂，目光扫过陆临川锁骨处的创可贴，"哟，学神也会受伤？"

陆临川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栅栏阴影，钢笔突然在铜版纸上划出尖锐的折线。我这才发现他左手掌心贴着敷料，边缘渗出星点暗红。上周他替我挡下滑落的实验仪器时，金属支架分明只擦过我耳际。

"动能定理。"他把我的错题本转180度推回来，草稿纸边缘的蓝翅蝶突然变成逆时针旋转。林骁翻窗跳进教室的瞬间，陆临川起身碰倒了保温杯，枸杞茶在电磁学笔记上漫成血泊状的印渍。

暴雨在补课第七天傍晚突袭时，我正被困在双缝干涉的条纹间距里。陆临川用我的荧光笔在玻璃窗上画波动图像，雨痕恰好将绿色光束折射成离散的光斑。他握着我的手调整计算器角度时，教室门突然被狂风撞开。

"年级前十给后进生补课？"班主任的高跟鞋碾碎满地彩虹光斑，她怀中的教案露出半截记分册，"林骁的物理成绩更值得抢救。"

林骁倚着门框转篮球，潮湿的球衣下摆扫过我的课桌。他故意碰倒我垒在桌角的《王后雄学案》，书页间飘落的柠檬糖纸恰好盖住陆临川刚写好的解题思路。

"老师，我这叫以教促学。"陆临川突然把钢笔别在我耳后，冰凉的金属夹扯痛发丝，"教桑晚同学波动方程，比准备竞赛更能巩固基础。"

惊雷炸响的刹那，我看见他缩回的手腕内侧有新鲜针孔。班主任的圆珠笔在记分册上划出沙沙的响尾蛇声："下月联考若没进步，补习小组就由林骁负责。"

午夜的教学楼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我攥着偷配的实验室钥匙潜回物理教室。月光从通风窗的铁栅栏漏进来，把陆临川的白衬衫切成苍白的条形码。他正在给示波器接线，左手背的留置针随动作泛着冷光。

"先天性室性心动过速。"他突然开口，示波器荧屏跳出紊乱的波形，"所以体育课永远在画电路图。"电火花在他指间绽开蓝紫色光晕，我腕间的铃铛随着异常心律疯狂震颤。

林骁的篮球撞开虚掩的门时，陆临川正教我读心电图纸上的蝴蝶波。医用胶带突然崩开，他手背涌出的血珠滴在实验报告上，晕染了林骁昨天塞给我的电影票根。

"校医早下班了。"林骁扯过纱布的动作像给篮球缠绷带，他挡住陆临川苍白的脸，"这种随时停摆的精密仪器，怎么载得动别人的未来？"

陆临川的钢笔在此时滚落，笔帽坠着的蓝翅蝶标本突然碎裂。我捡起半片残翼时，发现磷粉在月光下显出心电图纹路——那分明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的心跳频率。

晨雾漫过公告栏时，联考排名像判决书贴在墙上。我的名字卡在中游偏上的位置，恰好将陆临川和林骁分隔在金字塔两端。班主任的香水味混着印刷油墨飘来："桑晚跟着林骁准备物理竞赛。"

林骁将金牌抛接出炫目的弧光："冲刺阶段需要绝对健康的搭档。"他的虎牙咬开能量饮料拉环，气泡爆裂声惊飞了栖在成绩榜的灰雀。

我转身撞进陆临川的雪松香里，他正把注射用胺碘酮塞进制服口袋。医用腕带滑出袖口，住院编号恰是我生日数字倒序。他低头替我调整错题本标签时，呼吸扫过我新打的耳洞："双缝干涉的亮纹公式，记作d sinθ=λ。"

林骁在走廊尽头吹口哨，篮球砸地的节奏像倒计时。陆临川突然将发热的额头抵在我肩窝，滚烫的呼吸灼烧着锁骨："替我看看...电子跃迁时的光谱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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