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 (2-1)

梧桐叶卷着月考倒计时砸在窗台上时，我正在用柠檬味的荧光笔圈物理错题。陆临川的钢笔尖悬在草稿纸上空了三秒，墨水滴落成蝴蝶翅膀的形状，恰好覆盖住我最后一道电磁感应题的错误步骤。

"楞次定律。"他扯过我压在手肘下的错题本，袖口蹭到未干的荧光笔墨迹，雪松香里混进一丝酸涩的柑橘味，"你总记成右手定则。"

后排男生哗啦抖开数学卷子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望着他推过来的草稿纸发呆——那些潦草的公式中间不知何时爬满了抱铃铛的蓝翅蝶，振翅的方向刚好指向正确的解题思路。午后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钉在教室后墙的成绩榜上，他的名字永远悬在金字塔尖，而我的倒影正卡在中游偏下的位置摇晃。

晚自习的灯光在第八次电路故障时彻底熄灭，整个教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手机照明。我摸出抽屉里备用的星星灯，暖黄光晕刚漫过课桌分界线，就看见陆临川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栅栏似的阴影。他左手转着碳素笔解力学题，右手突然伸进我的光源范围，指尖在布满水雾的玻璃窗上画出函数图像。

"滑动摩擦力公式代错了。"他呵出的白雾晕开在窗面，冰凉的指节敲了敲我僵在卷子上的手腕。我下意识缩手，腕间的红绳铃铛撞上他解到一半的电路图，铅笔芯"啪"地断在并联电阻的位置。

暴雨在模拟考当天清晨突袭，走廊里漂浮着被踩烂的《五三》书页。我攥着透明笔袋往考场跑时，鞋尖踢到滚落的2B铅笔。弯腰的瞬间，熟悉的雪松气息笼罩下来，陆临川的校服下摆扫过我的膝盖，他捡起铅笔时虎口的月牙疤正好卡在石墨涂黑的区域。

"选择题别改答案。"他转身走向第一考场，淋湿的后背透出肩胛骨的轮廓，像收拢的蝶翼。我低头发现铅笔被换成了按动款，握笔处缠着医用胶布——正是上周他替我处理柠檬灼伤时用的那种。

数学卷子翻到立体几何那页时，窗外的雨忽然变成了雪。监考老师推开窗通风的瞬间，卷着水汽的风扑到我后颈，沾着墨香的答题卡像白蝴蝶般簌簌飞起。我慌忙按住试卷，却看见压尺下露出半截铅笔字：D点垂线。

那字迹锋利得能划破纸面，和图书馆借书卡上的一模一样。我抬头望向第一考场的方向，玻璃窗上的雨痕恰好将阳光折射成彩虹桥的形状，陆临川的侧脸在光晕里模糊成发光的剪影，右手转笔的节奏与我的呼吸频率莫名重合。

最后一门理综收卷时，夕阳正把走廊染成橙子果酱的颜色。我抱着复习资料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差点踩到坐在楼梯间吃冰棍的陆临川。他膝头摊着满是批注的《天体物理》，脚边躺着七八个化了的可爱多包装纸，甜腻的香草味混着碘伏气息在狭小空间里发酵。

"动能守恒题单位没换算。"他咬着冰棍签含糊地说，融化的奶油滴在锁骨红痣上。我这才发现他耳后别着支蓝色圆珠笔，笔帽上坠的挂饰竟是半片蓝翅蝶标本。

夜风掀起天台的铁丝网时，城市灯光已经代替了星空。我蹲在蓄水箱后面背化学方程式，忽然听见防火门吱呀作响。陆临川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胀如帆，他拎着的塑料袋里滚出罐装咖啡和暖宝宝，包装袋摩擦的声响惊飞了栖息的夜鹭。

"置换反应写离子方程式。"他抛来的暖宝宝贴着我小腿滑远，易拉罐拉环"咔"地弹到水泥地上。我弯腰去捡，后脑勺撞上他垂下的手腕，月光突然照亮他掌心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那分明是我错题本上的所有页码。

教学楼的灯在十点整次第熄灭，我们坐在堆满复习资料的台阶上，共享一副缠着红绳的耳机。肖邦的夜曲淌出来时，他忽然用铅笔尾端戳我手背："明天英语作文别用倒装句。"

我转头想反驳，却发现他左耳塞着医用棉球，渗出的血迹在月光下像朵未开的玫瑰。风掀起他压在词典下的素描本，最新那页的蓝翅凤蝶羽翼上，荧光笔标记的星座图连起来竟是所有错题的知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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