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戏 (2-1)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檐角的铜铃突然集体朝西狂摆。沈璃倚在门框上剥松子，果壳丢进火盆里，发出幽蓝的火星。“陆公子要去看戏吗？子时开锣的《双娘煞》……”她顿了顿，指尖沾着灰烬在窗棂上画出血符，“……专演给活不过五更的人看。”

陆昭正要答话，墙角那口柏木棺突然震颤起来。棺盖缝隙中伸出他昨日见过的青灰色残手，此刻指间缠着沈璃的发丝。院中的陶瓮接连炸裂，爬出的蜈蚣背上全烙着他的生辰八字——正是他的出生年月日时。

“戏台离此不过百步。”沈璃将银铃系在陆昭腰间，铃舌竟是半截指骨，“公子若怕走夜路……”她突然扯动红绳，铃铛发出女子啜泣般的声音，“……我牵着你走。”

陆昭反手扣住她的腕脉，怀表链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小指：“沈姑娘的手，可比戏台子的提线有趣多了。”

当他们路过镇中心那口古老的井时，水面如镜，映出了两人的身影。沈璃的倒影身披华丽而刺目的嫁衣，而陆昭的倒影却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寿衣。井底深处，隐约传来纸钱燃烧时的噼啪声，仿佛是来自地府的低语。就在这时，陆昭眼角余光瞥见沈璃袖中滑落下一张泛黄的符箓——那是戏台纸偶师用来操控魂魄的禁制之物。

老戏台的梁木上缠满褪色绸缎，像垂落的肠子。幕布泛着尸油般的昏黄，两侧纸扎的童男童女咧着胭脂画的血口，眼珠是用坟头黑石子嵌的，随穿堂风滴溜溜乱转。

沈璃指尖捻着桃木签挑亮油灯，火苗“噼啪”爆出个人形：“今夜演《双娘煞》，专给贵客瞧的。”

幕布之上，两个女子的剪影交缠扭结，金箔镶边随着她们的动作簌簌飘落。那些金箔落地后竟化作一条条蜷曲蠕动的蛆虫。陆昭缓缓上前，用鞋尖碾碎那些虫尸，一股熟悉的犀角香幽幽飘散开来——这气息与昨夜棺材下发现的虫丝散发的味道如出一辙。

戏台上，当姐姐将妹妹推向那冰冷的祭井边缘时，幕布拉开了更为惊悚的一幕。只见幕布之上，陆昭掐着沈璃脖颈的人影被陡然放大，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带着令人窒息的力量。那纸偶师的佝偻身影在幕布之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他操纵线绳的双手竟诡异地长出锋利的爪子，这一幕如同噩梦般呈现，让人心头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寒意。

“戏码错了。”陆昭突然攥住沈璃的手按在自己喉结，“该是蛇蝎美人噬心——”

话音未落，油灯骤灭。镇民们喉咙发出咯咯痰音，眼白翻起朝他们扑来。沈璃在黑暗中勾住陆昭腰带往后堂拖，指尖却悄悄挑起他腰间的铜钱串。

当那腐臭的气息喷吐在颈后，陆昭猛地旋身，将沈璃抵在柱上。对方的利齿狠戾地啃噬在他挡出的手臂上，鲜血随之迸溅，染上了她白皙的锁骨。“陆公子这血……”只见她舌尖轻巧地卷起一滴血珠，“……比朱砂更辟邪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与危险，在昏暗的空间里低回萦绕，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藏着未尽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低头舔过她颈侧伤口，铁锈味混着檀香冲进口腔：“沈姑娘的皮肉，倒是上好的药引。”

月光如刃，猛地刺破窗纸，清冷的银辉径直洒落在纸偶师那空荡荡的操纵台上。那些纤细的丝线，竟诡异地连着镇民们的后脑，仿若无形的命运之绳。沈璃后颈的朱砂痣隐隐泛起微光，似在与这奇异的月光遥相呼应。陆昭指间的铜戒毫无征兆地灼烧起来，那炽热的温度仿佛要穿透皮肉，传递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快走！”她拽着他撞开后门，戏台在身后轰然坍塌。燃烧的幕布碎片漫天飞舞，每一片都映着两人相杀的剪影。

“沈姑娘这救命恩，陆某该怎么还？”他将她流血的手举到唇边，舌尖卷走血珠。

沈璃喘息着揪住他衣襟拉近，染血的银铃贴上他心口：“用你的命火……暖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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