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扑簌簌砸在茅草檐角,方清璃蜷在灶膛前呵气。铜盆里的炭火早熄了,只剩几粒猩红的灰烬映着她左耳的伤疤。自那日寒潭血祭已过三载,青铜簪在粗布头巾下隐隐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种硌在鬓边。
"清丫头,王员外家的《孝经》可抄完了?"继母周氏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子腌菜缸的酸味。她目光扫过方清璃藏在袖中的右手——那里正攥着半卷《乐府诗集》。
方清璃将冻僵的手指按在砚台上,墨条在冰纹砚里划出沙沙的响动:"还差三卷。"她故意把宣纸抖得哗哗作响,遮掩住袖中诗卷的窸窣声。十五岁的少女眉骨已生出凌厉的棱角,像未开锋的剑。
周氏突然揪住她发髻,头巾应声而落。青铜簪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滚出串泠泠清音。"又偷藏这晦气东西!"继母的指甲掐进她耳后伤疤,"当年就该让族老剜了你的舌头!"
方清璃盯着地上跳动的簪影。三年来这物件愈发古怪,前日替人抄《楚辞》时,簪头的缠枝纹竟渗出朱砂似的液体,在纸上洇出"长太息以掩涕兮"的残句。此刻簪身又开始嗡鸣,震得砖缝里的陈年苔藓簌簌脱落。
"啪!"
戒尺抽在脊背的脆响惊醒了簪中蛰伏的灵性。方清璃喉头泛起腥甜,却见青铜簪凌空飞起,簪尾在墙面刻下道深痕。剥落的墙皮下露出半幅斑驳壁画——竟是前朝班昭注《汉书》的旧图,画中女子执笔的手势与她握簪的姿势如出一辙。
"妖...妖孽!"周氏踉跄后退,打翻的墨汁泼在《乐府诗集》上。方清璃突然发现,那些被墨污的诗句正在纸上蠕动重组: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簪尖蓦地刺破指尖,血珠滴落的刹那,整面东墙轰然坍塌。朔风卷着碎雪灌进来,露出墙内暗格里尘封的木匣——那是母亲生前最珍爱的湘妃竹书箱,此刻正渗出淡青色光晕。
族老的梆子声在巷口炸响。方清璃抓起书箱夺门而出,青铜簪在她掌心发烫,烫得掌纹里那行《诫女书》的残痕都鲜活起来。身后传来周氏尖利的咒骂:"小蹄子和你那妖妇娘一样,早晚被沉了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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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破庙的残碑后,方清璃就着月光打开书箱。十二卷《女诫》的封皮下,竟藏着《吕氏春秋》的竹简。当她指尖抚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的刻痕时,青铜簪突然脱手飞出,在残碑上凿出星火。
火星溅落的轨迹凝成诗句:
【水通南国三千里】
残碑应声而裂,露出底下被苔藓覆盖的石刻。方清璃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前朝女书院遗址,残存的《璇玑图》回文诗正与她掌心血痕共鸣。青铜簪此刻滚烫如烙铁,簪头浮现的缠枝纹竟化作细密小篆:
【养气先淬骨,裁诗可破军】
五更梆子响时,方清璃倚着残碑昏睡过去。梦中又见母亲立在寒潭中央,素衣染血,手指却指向北方:"去白鹿洞...找易安碑..."潭水突然沸腾,万千书卷从水底涌出,每本书的扉页都写着"妇言可入圣庙"。
惊醒时晨雾未散,青铜簪插在残碑裂痕中,将整块青石劈成两半。裂缝里嵌着枚铜钥匙,匙柄刻着方氏宗祠的蟠螭纹——正是三年前沉塘那夜,母亲发间落下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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