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沉塘遗恨

寒潭的水面覆着一层薄冰，方清璃蜷缩在芦苇丛中，五根手指深深抠进泥地里。十二月凛冽的风裹挟着碎雪掠过水面，母亲素白的衣袂被风吹得呼啦作响。

“方氏第十三代女，私授《女诫》《列女传》，妄图以妖言惑乱族中女子。”族老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链在青石板上拖行，“今日沉塘，以正视听。”

方清璃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三日前，母亲教她读《木兰辞》时，还说过这些书是《女四书》里的正经典籍呢。此刻，那些泛黄的书页正在族老脚边燃烧，火舌舔舐着“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的字句，仿佛也在嘲笑她的无助。

“阿娘！”她突然尖叫出声，声音尖锐而绝望。竹笼入水的刹那，母亲沾血的指尖划过她左耳，温热的血珠溅在青铜簪上。那支刻着《诫女书》的簪子忽然泛起一丝青光。

族老浑浊的眼珠转向芦苇丛。方清璃只觉左耳一凉，剧痛像毒蛇顺着耳廓窜入心脏。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片耳朵落在雪地里，族老手中的戒尺滴着血：“此女天生反骨，当以儆效尤。”

寒潭水漫过口鼻时，方清璃听见一阵奇异的碎裂声。不是冰层破裂的声响，倒像是琉璃盏坠地的清音。青铜簪在她掌心发烫，潭底突然涌现万千金色文字——正是母亲教过的《诫女书》，此刻每个字都在燃烧。

“女子之德，不在三从四德，而在……”水波扭曲了后面的字迹。方清璃感觉胸腔炸开似的疼，那些燃烧的文字竟顺着伤口钻进心口。冰层下的死水突然沸腾起来，她破水而出时，手中青铜簪化作三尺青锋，剑气扫过之处，族老们的戒尺齐齐断成两截。

祠堂檐角的铜铃疯狂作响，积雪簌簌而落。方清璃跪在冰面上，看着潭水中浮起的母亲遗体。血从她残缺的左耳滴落，在雪地上绽开点点红梅。掌心《诫女书》的烫痕隐隐发亮，方才没入心口的文字正在重塑她的骨骼——原来这就是“文胆照雪”，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灼痛的诗词。

“清璃，接好了。”恍惚间又听见母亲的声音。她握紧青铜簪转身狂奔，身后传来族老气急败坏的吼叫。穿过七重月洞门时，簪尖突然划过石墙，迸溅的火星里浮现半阙血诗：

【养我浩然气，裁天作霓裳】

方清璃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每一步都踏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思念与愤怒，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望。这不仅仅是一场逃脱，更是一次重生的洗礼。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覆盖了她的足迹，却掩盖不住那份坚定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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