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凌晨三点的月光顺着窗帘缝隙洒在林建国枕边。

他猛然惊醒时，病号服后背被冷汗浸出深色地图。

走廊应急灯的幽绿光晕里，轮椅轱辘压过地砖的声响忽远忽近，像极了记忆里老式火车的轰鸣。

林建国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莫名有些心悸，正要起身出门寻找，林之校和林母已从门外进来。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林建国大发脾气，埋怨她们不打招呼就消失，甚至打翻了林之校带来的汤煲。

林之校：爸？怎么醒了

林之校推门的瞬间，保温桶盖磕在门框发出脆响。

林建国瞥见妻子裤脚沾着的夜露，抓起枕头砸向墙角：

林建国：你们当我是ICU里没知觉的植物人？

发黄的棉絮在半空炸开，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陈皮老鸭汤的香气混着陶瓷碎片铺了满地，林之校盯着父亲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发现他病号服第三颗纽扣系错了位置。

李慧娟：我们不过去开水间热个汤....

林母的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林建国翻身面朝墙壁，床头监测仪的心跳波形骤然飙升。

她们看着林建国负气躺在床上后，母女俩不理解林建国为何突然发火，只觉得莫名其妙便先出门去拿墩布。

母女俩出门时，林之校的白球鞋碾过汤渍里的枸杞。

李慧娟：你爸这么生气，不会是知道自己患癌了吧？

林之校：不可能，蒋医生和顾医生答应过会保密的

见两人出去，屋内的林建国林建国又从床上起来，摸出藏起的烟盒。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舔舐着烟卷，却在即将触及滤嘴时倏然熄灭。

妻子抢走他打火机时烫伤的指节，此刻正幻化成烟蒂灼烧视网膜。

即便白天顾魏承诺会尽全力手术，林建国却依然不放心。

在他看来，与其死在手术台上，还不如顺其自然地苟活几日。

与此同时，蒋思佳正抱着查房记录本从走廊折返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顾魏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摇晃，像极了昨夜他给3床小朋友折的那只橡胶手套纸鹤。

顾肖：哥你办公室空调开得跟太平间似的！

顾肖翘着二郎腿转椅子，手机游戏音效在寂静的诊室炸开。

蒋思佳停在磨砂玻璃门外，看见顾魏摘听诊器的指尖顿了顿。

顾肖：你妈让我押你回家吃饭

顾肖举起手机晃了晃，屏保是顾家老宅院角的石榴树，熟透的果实裂开猩红的口子。

顾魏解纽扣的动作忽然停滞，蒋思佳看见他后颈肌肉倏然绷紧，那是即将冲进手术室的本能反应。

但最终他只是将白大褂仔细叠好，领口折痕与蒋思佳今晨偷偷熨烫的痕迹严丝合缝。

顾魏：蒋医生

顾魏转身时袖口扫过她怀里的文件夹，栀子花香混着碘伏气息。

顾魏：23床的镇痛泵...

蒋思佳：每小时监测三次，记录单夹在蓝色文件夹

她举起贴满荧光标签的本子，最上方便利贴画着歪扭的兔子，和顾魏教给护士站的折纸教程如出一辙。

电梯下行时，蒋思佳透过安全通道的玻璃瞥见顾肖正往自动贩卖机塞硬币。

顾魏的背影在金属门闭合的刹那微微佝偻，仿佛手术台上连续站了十二小时的重量突然压上肩头。

她转身走向23床的脚步加快，在地砖敲出急促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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