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2-1)

殡仪馆的檀香还未散尽，林深就发现沈墨白在偷偷清洗父亲留下的紫砂壶。自来水冲走最后一丝茶垢时，壶底露出道陈年裂纹，像极了他俩交握时掌心的纹路。

"老头说这壶要养三代人才出包浆。"林深夺过茶壶的手在抖，"你倒是毁得痛快。"沈墨白从公文包抽出遗产公证书，茶渍斑驳的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领养申请表——日期是他们大三那年的冬至。

初雪在撕扯黑纱时打翻了茶叶罐，陈年普洱在阳光里浮沉如星屑。林深突然发现罐底刻着行小字："赠吾儿与小白 新婚贺礼"，落款日期是确诊那天。

老宅挂牌出售那晚，林深在阁楼翻出箱红星奶粉。沈墨白举着1998年产的奶瓶调侃："看来伯父早料到你要喝到二十八岁。"月光穿透霉斑，奶粉罐里掉出本《婴幼儿星座指南》，扉页夹着两张天文馆门票存根。

"这是..."林深抚摸着存根上的日期，正是母亲忌日那天。沈墨白突然抢过书往楼下跑，撞翻了整箱泛黄的《围棋天地》。初雪在杂志堆里扒拉出张糖纸，上面印着褪色的"囍"字。

搬家公司来的清晨，沈墨白在院里的枇杷树下埋了坛女儿红。林深举着父亲手写的酿酒方冷笑："埋三十年后开坛，你是打算拄拐杖来挖？"晨露沾湿的纸条背面突然显影：愿吾儿与挚爱共饮

林深重返课堂那天，暴雨淹没了教学楼的台阶。沈墨白抱着教案等在走廊拐角，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绸——正是葬礼上那朵被雨打残的绢花。

"林教授需要助教吗？"他晃着湿漉漉的U盘，"最新研究成果：悲伤的密度是1.37g/cm³，相当于..."话音未落，初雪从消防栓后窜出，猫爪在投影幕布上撕出银河状的裂痕。

学生们发现今天的力学公式格外温柔。林深写满黑板的微分方程突然拐了个弯，变成沈墨白在他教案边缘画的简笔猫。后排女生偷拍的视频里，窗外的雨丝正巧在"猫耳朵"位置折射出彩虹。

收银台的关东煮咕嘟作响，林深在第七次加热饭团时撞见沈墨白偷换价签。"心理年龄七岁半的沈同学，"他举起被打码的草莓牛奶，"篡改商品日期要扣工资的。"

夜班保安的手电光扫过货架，两人蜷在临期食品区的纸箱堆里。沈墨白用过期杂志折飞机："当年你在这打碎两箱啤酒，抱着我说要私奔到人马座。"初雪把猫粮罐头推成金字塔，最顶端贴着张泛黄的招聘启事——店主竟是父亲旧友。

凌晨三点的交接班，林深在打卡机里发现枚生锈的婚戒。沈墨白对着监控镜头举起双手："嫌疑人申请用终身会员卡抵扣典当费。"晨光刺破防盗网时，两人交握的手掌间，便利店的热敏纸小票正慢慢褪成银河的灰白。

社区活动中心的老人盯着棋盘直摇头："小林这棋路，活像被雷劈了的九段。"沈墨白捧着保温杯嗤笑："他昨晚用围棋定式给我写情书，活该输掉三个月洗碗权。"

初雪在棋盒里撒欢，爪尖勾出张夹在《定式大全》里的产检报告。林深抹去霉斑，发现背面是父亲代写的婚礼致辞："...两小子非要学古人执子之手，我看不如执扫帚共扫余生。"

梅雨季的最后一场暴雨冲垮了老槐树。林深从树洞里掏出铁皮盒，二十年前的《领养协议》下压着对银锁片。沈墨白对着锈迹斑斑的"长命百岁"笑出泪花："难怪老头总说咱家该有三个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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