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晴学着谢青铉的样子,靠在身后的沙袋上。温暖的火光跳跃着,渐渐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身子也暖了起来。她仰头望向天空,乌云厚重,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浩瀚无垠的黑暗仿佛要将这座边境的城池彻底吞噬。闭上双眼,一路上那些不见炊烟的村落,以及近日来碎月关城内发生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不禁轻声吟诵起来:“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时此刻,或许也只有这首诗,才能精准地描绘出当下这残酷的情景。
话一出口,亦晴才猛地想起自己身处军中,暗自责备自己说话还是得谨慎些。可这番感慨还是被身旁的谢青铉听了去。他就坐在亦晴的左侧,轻轻吸了一口气,低声重复着:“一将功成万骨枯……”
谢青铉缓缓抬起手,像是要触摸那无尽的黑夜,又好似在凭空勾勒远处谢老将军的军帐。忽然,他的语气变得轻柔起来,对亦晴说道:“你知道么,我父亲其实不喜欢打仗。比起在战场上厮杀,他更喜欢带我去冬猎,教我射箭,还会教我识字读书……”
谢怀仁收养他已有十余年,这些年的相处,让谢青铉深知自己的父亲并非好战之人。他们父子也曾有过几年和平安宁、无争无战的日子,只是那样美好的时光总是消逝得格外迅速。回忆起往昔,谢青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的天真,可刹那间,他便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凝重:“我们谢家的男儿,从来都不畏惧战场和死亡,你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父亲才是最不愿意看到杀戮的人……”
在碎月关待了些时日,亦晴心里多少对谢家的事有了些了解。谢怀仁戎马半生,一心只为守护宸国。传闻中,他失去了诸多家人至亲,后来收养了谢青铉,如今他年事已高,还被旧疾缠身。战争带来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深刻,他是个敬畏生命的人。碎月关能在这乱世之中保持相对安定,皆是因为他施行仁政,宽待战俘,善待流民。虽然亦晴从未有机会亲眼见到谢老将军,但内心对他充满了钦佩之情。
她望着远处那亮着灯光的军帐,轻声对谢青铉说道:“我明白,碎月关,是谢老将军的根!”
谢青铉重重地点点头,眼神坚定地看向远方:“这里…… 也是我的根。守护碎月关,是我一生的职责,哪怕要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话里的坚定与决心,做不得半点假。他在碎月关生活多年,与其说这里是他的家乡,倒不如说,是他一生坚守的信仰。
可谢青铉的这番话,却让亦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亦晴低下头,暗自思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死亡早已成为一种常态。
在军中的这几日,亦晴心里压抑极了。为了赢得战争,为了保卫家国,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抱着赴死的决心坚守在此。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啊。她又想起那些堆积如山的信件,谢青铉在沙场上奔波,在生死边缘徘徊,是不是也早已接受了 “死亡是一个战士的归宿和荣光” 这样的因果定律?亦晴心中满是不甘,凭什么呢?战争,真是这世上最荒唐的东西,所到之处,满目疮痍,妻离子散,又哪有什么真正的胜与败呢?然而最可恨的是,自己身处这样的时局之中,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让她倍感煎熬。
她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说道:“要好好活着啊,谢小将军。”
谢青铉只当这是一句普通的关心,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碎月关的战士,哪怕碎月关不再叫碎玉关,也没有一个会苟且偷生。
亦晴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继续说道:“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改变一切,只有活着,才能为心中所念去做更多。”
这番话,似乎深深触动了谢青铉的内心。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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