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最终选择了屈从,这是他们所能付诸的唯一举措。他们无一不是逆来顺受,即便这位个体也概莫能外;可我亦深知,这才是唯一看似正确的道路,即便陷入了“平庸之恶”,也无法掩盖其曾经犯下的暴行以及事实的本真。此刻的我,面色惨白如缟素,即便在火光的映照下,也难以遮蔽。我的双唇仿若乳白色玻璃瓷花瓶的边缘,微微开启,勾勒出一种类似希腊雕像中悲怆的嘴角弧度。我亦能察觉到,在我的额头与发丝的接壤处,汗珠并非徐徐沁出,而是如泉涌般迸溅而出 。
至于海因里希·冯·维特尔斯巴赫是否也目睹了这一幕,我无从笃定。但此刻,他的眼眸与我的,恰似被一条抻得极为紧绷的绳索相连,犹如流波中的轻舟被牢牢系于岸边的环扣之上,双方目光胶着,难以移开分毫。彼时,上尉已用一只手握住房门把手,另一只手则扶住门框。他徐徐关上房门,目光却始终坚定不移,未曾有一丝游移。他的声音平静无澜,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谲之感,他最后一次致以问候,温润而有力:“我衷心祝愿你们晚安。”
我本以为他会关上门就此离去,在那一瞬间的冲动驱使下,我几欲立刻从舒适的座椅上站起身来,紧紧拥住他。然而——并没有。他只是凝视着我,目光深深凝注在我的侧脸,脊背倚靠在椅背上,模样显得脆弱而紧绷。他低声喃喃:“——再见。”话语间,眼眸中柔情与痛楚相互交织,仿佛沉溺于波涛汹涌的渊薮之中。
可即便他说出了这两个字,上尉却仍未有所动作。他全然静止伫立,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凝滞且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我那双色泽黯淡、眼神略显深沉的眼睛,近乎隐匿地颤动着、喘息着。……而这般凝视、这般注视着我——那种目光究竟持续了多久?……直至下一秒,我们两人同时张开双唇,这一幕才告一段落。
于是刹那间,上尉的双眸熠熠生辉——因为这时我用力从喉咙里终究挤出了那决然且深沉的两个字:“再见”。
这是我们一年半以来的首次对话,亦是最后一次,更是此生仅有的一次交流。这个词虽微弱,却让人屏气敛息、侧耳聆听。所有人都听见了,海因里希·冯·维特尔斯巴赫也听见了——或许他一直深谙我的心意和想法,只是长久以来缺少欢愉,而如今那股平淡如水的情绪取而代之、完全覆蔽了它,犹如春枝在霜霰中涤荡净生。我们都了然于心,都可确定彼此的心意……两种碰撞的火花,也许此刻它正在黑暗的渊薮中闪烁着微光,光亮愈发明艳,即便面临死亡,也不会消散。
而此刻,于彼此之间,都默契地燃起了那束微小的星火。
所以伫立在门口的人立刻深吸一口气,挺拔的身姿再次微微挺直,俊秀而淡漠的面容和整个身体仿若沐浴之后般柔和。他并未感到哀伤,而是莞尔一笑,那条淡淡泪沟处的晶莹愈发剔透明亮,仿若盛溢着缱绻的情歌——这一幕我此生都难以忘怀——因此他在我心中的最后印象,便是那温柔又带着飘零之感的碎念微笑。
随后房门缓缓阖上,他的脚步声在房屋深处渐渐消逝,陷入永久的静谧与缄默,直至在那句心里的“再也不见”中停滞。但紧接着,那种情绪便骤然开始膨胀,将心撕裂,流淌出那被紧束已久的墨色滚烫的深海。
每个人皆身不由己,皆是被裹挟于时代洪流中的一粒微尘。尘埃落定之后,便什么都未曾留下。可所有人都明白:他应当去履行自己的职责,我亦要去做该做之事。因为我同他从一开始便是殊途。
翌日清晨,祖父与母亲款步下楼,享用早餐的牛奶。晨间,再无德国上尉的问候,亦不见其身影,毕竟他已于昨夜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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