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之上,晖光熠熠,明晃晃地闪烁着,又逐渐消弭、融蚀。残阳于天边徐徐隐没,暮霭沉沉,傍晚悄然而至。此时的巴黎,转而呈现出另一种独具一格的光亮。七月末旬的夜晚,夜色昏曚而静谧。南部小镇上空,苍穹仿若被墨汁洇染的布帛,重新幻化成绮丽之景。麦浪与野坡相互缱绻,交织出一片朦胧的昏冥。乌云翳蔽了月光,连星光亦显得熹微黯淡。夜凉若冰,孤寂清寒。
而那已是三日后的事了。
十点整,我们在客厅品完咖啡,便听闻一种稔熟却又生疏、节奏毫无定规的脚步声。此次确凿无疑,是朝着我们的方向而来。之所以再度形容为“稔熟却又生疏”,是因为此人自离去之后,已睽违许久。如今再次短暂地成为所谓的“房客”,仅仅是为了作别。我们一家对此心知肚明,故而称之为“稔熟”;可我难以理解的是,这位房客似乎是特意赶回告别,所以在我个人看来,这一事实又显得“生疏”。
这骤然勾起我对一年前冬夜的回忆,那时我初次听到这种脚步声。我暗自思忖:今日,天空亦在啜泣。自清晨起,雨水便凛冽地纷扬而下,执拗地氤氲着周遭的一切,甚至连屋内都弥漫着潮润之气。于是,为了让孱弱的道尔顿免遭风寒侵袭,我们提前哄他入睡,将他送回房间。之后,又在壁炉中重新燃起炭火。
母亲今晚并未忙于织纴毛衣或操持其他家务,而是静静地坐在小椅上。她的头低垂着,整个身躯无力地斜倚在安乐椅背上,灰色的卷发肆意地披散在颈肩,并未像往常那般梳于脑后。在一旁的沙发上,祖父正用手指摩挲着烟斗取暖,白色的烟雾袅袅环绕着他低垂且布满褶皱的眼睑,手指间透着一抹惨白。我七点钟才匆匆返家,沐浴后驱走全身的寒意,换上祖母安娜的那件黑色长裙,随后又重新披上让·柯克绘制的洁白丝绸披肩。因仍觉寒意砭骨,我便坐在祖父和母亲之间的安乐椅上。火光映照在肩上的方巾上,那两只似将触碰、指点着的线条手纹,令人毛骨悚然。我自始至终缄默不语,即便听到那熟悉又思念的脚步声,目光也未曾从画面上移开。往壁挂炉中添完柴火后,我拾起小桌旁厚重的黑色书籍。其中一幅插画描绘的是深邃的海洋,我半垂着浅灰色的双眸,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它,思绪飘向镇上的那片海岸:那片深海湛蓝如宝石,海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涟漪,恰似月光倾洒又被揉碎,那景致如梦似幻,仿若阆苑仙境 。
在曩昔之际,前厅之中已有跫然之声悠悠响起,旋即渐渐趋近,继而引发楼梯上细微的嘎吱之响。随着声音愈发明晰,一个人影缓缓拾级而下,其步履与身姿皆显得泰然自若。然此声,并非出自某个踟蹰不定之人,倒更像是历经某种令人心力交瘁的意志力与灵魂之试炼者所展现出的步伐。
祖父手中的烟斗,冒着氤氲雾气,微微颤动,显得灰蒙黯淡。与此同时,母亲亦抬起头来,她并未扭头望向敞开的门扉,而是迅疾将视线投向我的侧脸。在此期间,她以一种如鸱鸮般隐晦而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双唇紧闭,似在竭力克制自身的情感。
随着最后一个清晰的嘎吱脚步声落下,旋即陷入一段短暂的阒寂。母亲亦随着这细微的动静转移了视线,但其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落寞与愤懑。她愤懑与不甘的缘由,似乎是在嗔怪身为女儿的我。然而,我确信这短暂的沉寂并未持续太久,可这寥寥数秒却仿若无比漫长。
透过摇曳的发缕与熹微的火光,我虽依旧面色苍白,有意侧偏脸颊,却也似乎能瞥见门外伫立之人。他修长而修洁的手指在门上迟疑再三,似在权衡是否该叩门或是就此放弃。他在这种犹疑与彷徨中持续延宕,仿佛一旦叩门或踏入客厅的瞬间,便将决定他生命中某个至关重要时刻的降临。
沉默的呼号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