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更迭,一九四一年的九月中旬,肃秋之气氤氲弥散,天气渐次转寒,阴霾却依旧如魑魅般萦绕不散。
我对这座濒海小镇的沿革已记忆阒然,换言之,往昔岁月里竟无关于它的鸿泥雪爪。或许是心曲难抒,时至今日,心中仍不免恍惚、情绪繁复。我本非生于斯长于斯,亦从未真正融入此地。我时常嗔怪自己为何不能对过往刻骨铭心,可又觉无可訾议,毕竟历史本就这般,尤其是前半生那段并不足珍的岁月。
至于我的生活,只余朦胧的寥落、纷扰。犹记最初的时日,我活得痛彻心扉、支离破碎。我甚至思忖,倘若将真实的一切和盘托出,公之于众,众人恐会如中世纪那般,将我指为女巫,一个失忆的、无名无姓的、新生的女巫,即便彼时的我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婴孩。
我与博谢讷家族毫无瓜葛,连旁系血亲都算不上。我所知晓的,不过是他们祖上的一段传说或记载。他们皆为簪缨贵族。但那时我兴味索然,便未记挂于心,如今想来,亦觉无关宏旨。只觉他们历经世代传承,渐趋式微,虽不至于沦为闾阎细民,却也终归平凡。而对于足以维持温饱的生活,我们已然安之若素、习以为常。
随着时光的沉淀与流逝,记忆不再清晰,因其太过庸常,实在乏善可陈。我着重想要讲述的,是后来的生活、战争、岁月,以及后来的一切。
在这个时代的宏大背景下,历史的巨擘不断推搡着时代前行,人们的生活也在这场时代的谲波中风云变幻。没错,正如我所言、所睹、所思:一九四一年,那是个悲怆的年份,这是每个法兰西民众恪守的共识与真诠。往昔的耳濡目染让我深感矛盾,后来,只剩下感同身受。两段相似的战争岁月,以及并无太大相悖的屈辱与血泪,叫我怎能不哀伤悲戚?我已然全然释怀,毕竟全世界的人民本为一体。在这个季节里,我的故事与小镇的命运休戚相关,却又仿若黄粱一梦。
我的记忆残片始于十八岁。
——德尔罗吉小镇,它地处法国中央偏南,乃是一座滨海之城。它沐于暖阳与煦风之中,静静屹立,风姿犹存。然往昔的斑驳痕迹,终未能阻止它后来的满目疮痍与颓败。在我十岁那年,阖家便决计定居于此。后因父亲与兄长在一战中捐躯,我们遂迁徙至小镇边缘的狭僻村镇。此地属郊圻,多有农庄,却与城市近在咫尺,既不碍进城采买,亦不妨游览观光。这里风景旖旎,静谧宜人,最宜祖父母抚慰创伤、疗愈心殇。可惜德国悍然侵占,即便此地尚未被彻底逼入绝境,可勉力支撑与顽强坚守的悲怆剧幕已然拉开。自父兄罹难伊始,悲剧便绵绵不绝。祖母生性温婉,却因悲痛过度,竟在其间溘然长逝。家境愈发清寒,灾难与哀伤的阴霾如阴霾般肆意蔓延、发酵。母亲也日渐孱弱,不复往昔的干练果敢,最终如彼时奄奄一息的祖母一般,身形伛偻,摇摇欲坠。无奈之下,我只得放弃前往巴黎深造的机会。一切皆在风雨飘摇之中,而我与年迈的祖父,正苦苦支撑、坚守着。
与往常无异,每周我会择两日前往卡茨家中授课,教授钢琴,聊以回馈的是十法郎酬金。学生是他们的儿子摩西,这一家人都是犹太人。
我屡屡提及,九月的天气已有转凉之兆,我心中也曾多次萌生退意,就连厚外套亦未能幸免,想来这着实是个令人尴尬的笑话。还望诸君海涵,我向来习惯在脑海中自说自话,如此方能稍解心中的焦虑与烦扰。我骑着自行车,脑后的鬈发被风吹得簌簌而动。许是听觉差异的缘故,总觉有疾风刮过。寒意阵阵袭来,为免自己过于敏感,我只好边骑车边四处张望。我平衡感向来出众,即便有时故意目光游移,亦未发生过什么可怕之事或意外状况。
法国已然战败,德国军队源源不断地进驻。然而,战乱与失败的阴霾,似乎并未惊扰到这一方天地的表象,事实也被佯装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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