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节—小六与父王相认
等我跟着皓翎王和玱玹进入皓翎忆的宫殿时，看见的是小六正激动地趴在地上，死活想要抓住王妃的裙摆，痛哭流涕的样子。
她十分激动，甚至已经失去了神志，在她的眼中只有那位静安妃，尽管她口中被塞了布条，她仍在哭喊：“娘……娘！你为什么抛下我？你为什么把我抛下……？你为什么抛下我？你为什么把我抛下？你为什么抛下我？你为什么把我抛下？”
我原想第一时间把她抱起来，却不及玱玹更快，他非常焦急地喊：“让开！让开！小夭！小夭！”
我曾听闻，静安妃跟皓翎前王后长的非常像，传闻皓翎王就是因为深爱前王后，才会纳这个普通女子为妃，且后宫只有她一个妃子。
而小六的娘亲，正是前王后西陵珩，所以她是把静安妃错认为自己的娘亲了。
玱玹趴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小六，怕她伤到自己：“小夭，她不是，她不是姑姑，小夭！”
小六却像是没有听见，仍不断地哭喊和挣扎。
“小夭，她不是姑姑！”
我从没有见过小六失控的样子，她从来都在笑，无论是面对多大的伤害，她都只会笑着面对。唯独这一次……
我想，她娘亲的死在她心中所造成的伤害，才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痛。
皓翎王眼眶已经红了，却仍镇定地安排皓翎忆和静安妃离开。
玱玹仍旧没法安抚小六的痛苦：“小夭！你听我说！”
“娘！”
“小夭！”
静安妃走了，小六还想去追，又被玱玹紧紧抱住：“小夭！你听我说小夭！小夭！”
看得出来，他们俩都用了最大的力气，玱玹才终于将她口中的布条取出：“小夭！她不是姑姑！”
就算玱玹在她面前大吼，她也还是听不见：“娘！她是我娘！她是娘！哥哥！”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抓住玱玹质问：
“我想问问她，我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够乖？只要她回来，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快去告诉她！”
我见不得小六这样伤心，她撕心裂肺的痛苦让我也忍不住湿了双眼。
她像是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小时候，祈求娘亲能留下来。
“小夭！我是哥哥！”玱玹面对这样的小六，只吼的比她更大声，这样又如何能让小夭安静下来？恐怕就连玱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理智了：“她不是姑姑！姑姑已经战死了！她是静安妃，她只是长得很像姑姑！”
小六不相信，她还在她痛苦的回忆中：“娘答应过我的，她说她会回来……她说她一定回来……可她没有回来……我不怪她，我就是想问问她，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六哭得撕心裂肺，玱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可小六还是不明白：
“她为什么不要我了？她为什么……她为什么……她为什么抛下我……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六一边失声痛哭一边抱住玱玹喊：“哥哥……”
至此我终于能切身了解，小六为什么给自己做了一个那样坚硬的壳，她为什么无法首先付出信任和爱，因为她觉得，她曾被所有人抛弃过，尤其是因为，她觉得，她最爱、最信任和最亲近的娘亲也抛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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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小六终于冷静下来，御医给她包扎完伤口告退，玱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皓翎王也站在旁边等待，而我因为是外人，所以只能远远站在一边，注视着她。
幸好她伤的并不严重。
苍玹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别扭还不愿看他的小六，温柔哄道：“你刚才已经叫过我哥哥了，再想抵赖，是没用的。”
可小六还是不敢看他们，她知道自己刚刚失控了。
直到玱玹唤她：“小夭……”
小六才慢慢转过去看向玱玹：“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她已经不记得刚刚的具体情形了，因为刚刚玱玹就一直在喊她“小夭”，我想，这大概是皓翎玖瑶的小名。
“小夭。”这是他们两人小时候的共同回忆：“我是玱玹。”也是他们重逢的正式互相介绍。
而小六也终于忍不住哭了：“玱玹哥哥，我回来了。”
她承认她是皓翎玖瑶了。
玱玹是个温柔的哥哥，与他平常表现出来的冷酷疏离不同，他替小六擦拭泪水。
皓翎王听见小六终于承认自己回来，在一旁默默地落泪。
我亲眼目睹他们一家团聚。
在这个世上，与小六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除了西炎王，就都在这里了。
她果然是这个大荒最尊贵的女子，失踪了几百年的皓翎大王姬。
至此，我过去所有的不确定和侥幸都化为乌有：我与她的关系，又将变得更为复杂。
我与她的路，将更加难走。
但我仍坚信，我与她的未来，不会有任何变化，我会陪伴在她的身边，一辈子。
玱玹扶着小六来到皓翎王的跟前，皓翎王知晓一切：“你故意激怒阿念重责你，不就是想让我出现，看我的反应吗？我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想来，小六是遗传了皓翎王的聪明才智。皓翎王如此爱她，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女儿？
小六一再收拾整理自己的心情，才跪到了地上，朝皓翎王磕了三个头。
皓翎王将她扶了起来，她却仍不敢看他，皓翎王却已经哭红了眼，开始描述起他这三百多年来期盼她归来的情景。
全都是想要如何哄她的情节，他甚至变幻出水型动物，在她面前展示，引得她泪流满面。
我想，这是他们从前，父女间的点滴回忆。
皓翎王修的是水系术法，我也一样，以后我就知道要怎么哄小六和孩子们了。
啊，不好意思，这是我爱下棋的毛病，就是想得比较远。
她也终于开口：“他们说，他们说你不要我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去玉山接我？”
原来是因为当时处于皓翎五王作乱时期，皓翎王不愿小六有危险，所以才让她继续留在玉山受王母照顾。
只是阴差阳错，小六却自己偷偷跑了出去，才会流落大荒三百年之久。
解开误会以后，小六又犹豫着问道：“那你……你是我爹爹吗？”
皓翎王坚定地站到她面前，道：“我是你爹爹，纵使你不肯叫我爹，我也永远是你爹爹。”
至此父女间的误会终于解开，小六忍不住紧紧抱住了皓翎王，喊到：“爹爹……呜呜……爹爹……”
他们紧紧地相拥着哭泣，皓翎王失而复得道：“都是父王的错，把最爱笑的女儿弄丢了。”
原来小六小时候很爱笑，怪不得她如今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和多大的伤害，都仍然能笑着面对。
除了现在。
等他们哭够了，皓翎王才将她推开并握住她的肩膀，劝她：“好了，久哭伤身，好了，不哭了。”
她确实已经哭了一整天了。
此时她才发现殿内除了玱玹，还有我。
她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也一直对我隐瞒身份，所以有点不知所措。
此时站在她身旁的皓翎王见小六如此重视我的感受，便也开始对我上下打量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丝愠色。
他果然不高兴这几天我与小六过于亲近。
小六一边擦眼泪，一边想要对我解释：“我、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我默默地看着小六，想要告诉她没关系，只是没想到皓翎王爱女心切，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是涂山狐狸家的人，心眼比你多。就算刚开始没想到，后来也早猜到你的身份了。”
皓翎王似乎比小六还要更了解我，主要还是因为我总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有较强保护欲的小六看见，我喜欢在小六面前示弱，希望她能可怜我和爱惜我，也是因为我发现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时刻对我心软。所以才鲜少让她了解从前的涂山璟。
而其他人了解到的，都是从前的涂山璟。我确实早就猜到了，只是还抱着希望不是真的。
君王的智慧和记忆力让我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便立刻朝皓翎王恭敬作揖拜了拜。
他果然记得我：“涂山璟。”
我只好上前一步：“正是晚辈。”我也知道我要完了。
“我记得你和防风小怪的女儿有婚约，是我记错了吗？”
我心里一沉，从没如此害怕一个君王，可他偏偏是小六的父王，是关系我能否和小六在一起的最大因素，所以说话也不太利索：“没、没有……”
我下意识还想否认，只是皓翎王的记性太好，且身为父亲，他护犊子的威严比君王威严更让我觉得害怕：“是你没有婚约，还是我没有记错？”
“是……”我努力镇定自己：“是陛下没有记错。”只能更为低眉顺眼一些。
好在有小六心疼我，她扯了扯皓翎王的衣摆，帮我求情：“别……”
才让她父王没再盯着我，转而对她露出了笑容：“你娘以前住的宫殿我当了寝宫，如果你想搬回去，让宫人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入住，我搬回以前住的宫殿。若你喜欢别的宫殿也成。”
小六却不那么在意：“不必了，我就住在华、华音殿就可以，我想跟……”她看向玱玹：“我想跟玱玹哥哥说说话。”
结果玱玹也是个心眼不够多的人，根本没吸取我刚刚的教训，兴奋道：
“我当然想跟你住在一起。”等说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不妥和后悔，不停的来回看着皓翎王，在他的逼视下，嗫嚅道：“可日后你……变回了女儿身，跟我同住一殿怕是……于理不合……”
好在皓翎王还是疼小六更多，便依了她：“先住着吧，待昭告天下时，再搬也来得及。”
玱玹是高兴了，赶紧对着皓翎王作揖：“谢谢师傅。”
唉，总归只有我是个有污点的外人。
可皓翎王身为父亲是真的人间清醒，虽然玱玹和小六是表兄妹，并以兄妹相称，但他似乎还是在意他们有男女之别。
还是他已经能预见？当玱玹真要走上争夺帝王之路以后，他终归会统一大荒，到时候，他必定需要娶各贵族女子为妃，而皓翎也必将是他的目标之一。
不过还好，皓翎现在有两个王姬。
就算真的要嫁给他联姻，也可以是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皓翎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