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颐不愿谈起这件事,柯南偕却十分“好心”地立刻散布了消息。到了晚上,归鹞上下都知道他要成为新护法了。赵盈本起初是兴奋的,她以为护法这个东西,是有点地位和实权的,以为这是东方颐使了什么计谋,向岳蘅楼和柯南偕争取来的。听到消息的第一时刻,她就想象得出,未来师兄会和掌门抗衡,而她和其余喜欢他的师弟师妹们就追随其后,哪怕失败了,被逐出门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周祈元说,掌门把郊外那座小院送给了师兄时,她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有多异想天开。他屈服了。赵盈本一夜未眠。不仅是因为天亮以后,就要给东方兰送别,还因为她心中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没有答案。她年轻而单纯,觉得人世间所有的错位和倾斜,都该回到一个平衡的原位;就像一道菜,咸了或淡了,需指出来,重新放锅里炒一下,兰师兄的离奇自尽、东方颐的颓唐摇摆、门派的腐朽压抑……都是她的生活里偏离“正常”味道的菜,令她嚼不了、咽不下。
她听着屋外青蛙的呱鸣,辗转反侧,气这样颠倒偏颇的人生,也气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赵盈本睁着鱼目,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以往她遇到困难,比如高士拦住自己,不让做这个、不让做那个,或者“赵长老”很凶狠地骂自己,她都能迅速把这些抛在脑后,想象未来的赵盈本遇见心上人,和夫君一起逍遥天下,远离这些碍眼的刺。
而今不同,东方兰的离去,仿佛她心底的一座坚实的大桥,突然倒塌。她还不想让它倒塌(可是它已经主动丢弃她了),也不明白为什么它要倒塌,——是因为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呢?……无论她的思绪自由地飘向何处,都有无数银针钉在尽头,等待在最甜美无负重的时刻,把东方兰的死扎入体内,给她幻灭而痛苦一击。赵盈本不敢再想象了,躲在伤痛的谷底,反而不用担心何时会出现坠落的危险,是最安全的。她一个人,蹲在两座悬崖之间的铁索上,疼痛又麻木地,接受头顶的雷电雨雪。
立夏还未到,夜里却闷热的很。关上房门后不一会儿,身上就一股股汗,窗户缝里偷摸进来的,不再是清凉的小风,而是夹着蝉鸣的热浪。对于那些不怎么悲痛的人而言,也不容易过。热了掀开被子,觉得冷,盖上了还出汗。屋里的东西被热粘住了,就连呼出去的气息,也停在面前,一吸鼻,再回到肺里,一次比一次热乎;脸上的油也凝着,只有头发丝儿里的汗水往枕头上流。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突然从天而降一场暴雨,刮着海上飘来的冷风,把房子冰透了,人才觉得舒服安心,昏昏睡去。每间房里都黑黑暗暗的,甚至鼾声如雷,还有的在说梦话。只东方颐的房子还亮着,他用烛火把屋里照得很亮。但是亮不亮的,对于现在醉倒在地的他也无异。空酒罐一地,烛火碰到了烛台上的蜡油,左右摇晃起来,照得帷帐的影子在墙上如跳上岸的鱼一样蹦来蹦去,然后渐渐影子弱了,蜡烛熄了。一个接一个,不到两刻,屋子暗了,暴雨下的沉着的阴笼罩着,只剩烛台下结很大的烛花,证明这里曾用力亮过。
天快亮时,偏堂外已经站满了人,他们穿着或玄或白,站在堂前两侧。东方家族只剩下一人,他站在中央,面前是弟弟的棺木。祭祀主持站在棺材的另一头,摇着一个大铃铛招魂。人们小声说着话,等天渐白了,主持便收起铃铛,张开干燥苍老的口,唱出悼念的挽歌: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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