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淳摇摇头,“还管什么吉利不吉利,告诉不得公子,前夜我发梦来着,梦中我已许了她,此生断不能容男子近我的身了,我的魂既嫁了姐姐,自该守身如玉,忠贞不二的。”她说得认真,无一点小女儿之态,却着实把索欢魇着了,倏忽间心驰魂荡,意忪神迷,痴痴呆呆靠向软枕,怔怔愣愣望着帐顶,不觉已眼笼水雾,心念颠转了万重。
“……淳儿,我好羡慕你,能这样心无挂碍地认定一个人,福气啊……”
“我也羡慕公子,能轻而易举地忘记一人,这更是福气。无忧姐姐说过,公子以前和许少爷、花公子、何才子等人都曾刻骨铭心呢。”
“无忧也是,终归女人,总在背后嚼我舌根。”索欢垂了一下眼,眼泪自然滴出,先后砸上被面。他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却也无妨,他们算不得刻骨铭心。谁有心力经历那么多的刻骨铭心?”
所谓刻骨铭心,并非形容难以忘怀,而是形容痛楚——痛入骨髓,痛到心扉。
是为:刻骨;铭心。
所以,人一生只得一次刻骨铭心,就罢了,就够了。
“那,相爷是公子的什么呢?”宛淳掏出手巾给他拭泪。
“不知道。”索欢闭上眼,“不是归人,便是过客。”却有一阵幽淡香味撒在鼻端,有点润,有点凉,索欢陡然睁眼,抓下手巾细看,是一条斜角暗织云水纹的烟黛色绸帕。他忽然急得一把捉住宛淳的手腕,问:“这是哪里得来的?!”
宛淳误会了他的意思,忙摆手澄清道:“见床边落着,暂替公子收着的,并不是……”却也机灵,见索欢盯着那手巾滚滚泪下,神色似喜似悲,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呐呐道:“这不是公子的?”
“是他,是他来过。”索欢自顾自点头,终于忍不住将手巾按在唇边,压抑哭道:“你都要我去伺候西尤老贼戎了,又作这些像生儿做什么……”
原来他昏迷中偶有一线感知,将醒未醒之际老觉得有股凉凉的香气萦绕在颊边,若即若离,相府里能带着这样幽微而昂贵的香的还能有谁?魂牵一念,故此才赶着醒来,醒来却只见满室寂寥,并无一人,失望之中还以为是做梦。此时忽得知凤栖梧当真来看望过,焉有不伤心、不开心的?真是千情万感一齐涌上心头,激得两只眼几乎要流出一条漓江水。
现在他比不得以前,普通女子一朝被弃还有说长道短的,何况于男倌,所以他总不肯出门,免得听到恶声;又兼事情到了这地步,想与宰相握手言和太难,重修旧好更是做梦,灰心至极后便绝不肯露出悲态,反以笑颜相对。眼下忽剌剌一条绢子横在手心,忍不住抚今追昔,把素日的花花情肠都揉碎了,满心满脑只剩一人。
宛淳见此叹道:“要哭索性敞开了哭,这么捂着嘴,叫人看着怪憋的。”索欢亦知作为人这么哭很扎眼睛,便攥着绢子缩进被子里蒙头暗泣,绝不肯叫人听见徒惹笑话。
“这些日子以来,我处心积虑,所要的不过一走,要他爽爽快快放我走,如今要到了,我反而那么不开心……”他哽咽着道:“他爽快地放我走,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他很少如此压抑难过,宛淳不好就走,想要抱抱他安慰一下,可现在她自认已嫁为人妇,须得言行有度,不便像从前那般小孩儿样,犹豫再三,拖了个小杌子放到床边坐下,道:“你喜欢他了。”
索欢当然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很少隐瞒心意,凤栖梧那样的人,一旦亲近了,不喜欢都难。可喜欢是如此廉价的东西,他喜欢过那么多人,却从来不曾为了一个人抛却南风阁,抛弃自己已有的一切。凤栖梧原本也不能,或者说索欢断定他不能,所以他选择坦白,他知道坦白后被原谅的可能性相当小,当然,被杀害的可能性也很小——凭着对凤栖梧的一点了解,他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以后押在这一局上,赢了,就可以继续去追寻他想要的倾颓天下,恣意芳华;输了,不过是把早该了结的性命还给阎王老子,怕他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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