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之后,小径幽幽。夹道两边的刺槐树长势极好,槐花花冠白生生,垂挂在浓密的叶中,一条枝桠就结出四五串白花,芬芳馥郁,浸染上行人的衣带。
转目环视,赵玗一双俊逸的眉挑了挑,拈住槐花小巧的花瓣,同身侧的人打趣道:“你这院子倒是不错,比得过御花园的景致,这幽清淡雅还要胜上一筹。”
白清翁心里漏了一拍,手心都吓出了冷汗。他这几日称病没有上朝,正搁花满楼听戏呢,就被管家急匆匆拉了回来。
“陛下谬赞。”白清翁掬着背,一副恭谨模样。
皇帝之势日渐起来,短短两个月,就叫他们觉得难压制。
赵玗好像听见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嘴角一扬,笑出声来。
“白相谦虚了。”摇了摇头,手上用了点劲,一片槐花花瓣便与它的同胞分离。
赵玗指尖拈着花瓣的尖角,透过稀疏的光影,看见花瓣内叶的杂色。
他隐了笑声,只是嘴角仍然弯着,可眼睛里是比夜还凉的冷意。
“朕听说,你家儿子前些日子在南风阁挥金如土,为了买下花魁的初夜,花了三万两黄金。”
眼珠子转向身侧的人,黑白分明的眸中,锁着滔天的怒意。
赵玗脸色一沉,同老天爷似的说变就变:“朕记得,你族系并无商贾之人,而白相你一年的薪奉似乎也就两万两白银。”
白清翁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瑟长疑瑟发抖,嘴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玗又变了脸,笑得温雅从容。他缓缓俯下身,盯着白清翁一双眼,徐道:“白相不如同朕说说,这银子从何而来?”
白清翁独子白昀白劭晗,也曾是四璧之一,蓝田公子。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若非是为情所扰,或许他还揪不出错处。
白清翁深知自己大厦已倾,不再辩解,只是跪着发抖。杨诏不会保他,贪污受贿这种脏事,是杨诏也深感厌恶。
他等待着君王的宣判,没想到君王只是加深了笑意。仰天大笑,负手而去。
小径前头等候君驾的一队侍卫,有些惊讶。他们的陛下何故笑得如此……惊悚?
“白相听了朕讲的笑话,一时间没回过神,一刻钟等他自己出来。”
赵玗留下一句嘱咐,挥袖离开左相府。他并不是想扳倒白家,只是想给白清翁一个教训,或者说是一个引导。
那日之后,卞京有个传言,说是陛下与白昀是那种关系,听见白昀去了南风阁,气恼不过 在人家白府院子里强了白家的少爷,被白相撞见,当时吓软了腿。
传言不会是空穴来风,白府的下人的的确确偷瞧见了自家少爷的那档子事。
回到皇宫,楚玄已经在太和殿等了许久。赵玗喊退了侍官,把方才的事与他提了。
“楚相觉得如何?”
楚玄眉头一拧抿了抿唇,道:“臣以为,此事不该瞒下来,白清翁是杨诏一党,杀他如断杨诏一只手臂,利大于弊。”
赵玗笑望着他,左手打在龙椅一侧,“是吗?”
那笑容让楚玄有些恍惚,茫然地垂下头。
是吗?
不是吗?
“朕思虑欠妥,到底是不精通帝王之术,此事明日就由楚相去办吧。”
话里有话,楚玄听了出来,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陛下疑我。”
这笑容他也曾在先帝脸上见过,两道远山黛似的眉,眸色幽深的眼,英挺的鼻,薄情的唇,恍若云去烟散,拂开朦胧的纱。
他见过太多次,早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如今赵玗这样笑,很像先帝。不笑也像极了先帝。可先帝是不会他这样笑的,决计不会。
赵玗正了色,严肃以待,“你在朕的卫队里安插了探子。”
原来是说这个。楚玄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忐忑。他的确是想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免得跳脱出自己意料。他想为以后的自己,与楚弦思做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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