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自长安 (2-1)

他知道她一直对战星辰的死耿耿于怀，所以他一直用了大量的时间陪着她，派人将整个凤仪宫看守得水泄不通，凤仪宫的各个角落甚至都有他安排的暗卫，为的就是保护她的安全，以免她有轻生的念头。

可是有人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存了想死的心思，那么怎么也拦不住，无论谁也无法阻拦。

他原以为随着卿邑的出生，端和能够平静下来，事实上她是平静下来了，只不过她的平静去他所理解的平静相觑甚远而已。

从星辰死后的足足两个月的时间里，端和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乎漠然的冷静，无时无刻都令他担忧，她的目光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色彩，即使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即使他此刻握着她的双手，能轻易地抚摸到她的发髻，他却依然觉得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的目光里带着疏离和悠远，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风归去一般，燕帝无比恐惧这种感觉。

他恐惧着她留给自己的总要离去的感觉。

终于，端和还是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摆脱了燕帝，用自杀来摆脱禁锢了她多年，她多年不曾摆脱的这个男人，像是一种报复，不知道是对燕帝的，是对自己的，抑或是对丢下自己早早死去的战星辰的报复，她该是一直怨恨着的，她最恨的该是自己。

在小卿邑一岁半的时候，她服毒自尽了。

她选在一个明媚的季节里服毒自杀，清歌殿所有的桃花都开了，一团团一簇簇，相互簇拥着，相互生长着，粉色的花瓣包裹着淡色的花蕊，挨挨挤挤的，粉妆玉砌，将整个清歌殿装点的格外唯美漂亮，远远地望去，清歌殿恍若仙宫一般，那竟相开放的成片成片的桃花，则像是仙宫里的五彩祥云，花香四溢，阳光温暖，春风微醺。

桃花盛开的季节，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红得刺目的拖地长裙，长裙上秀满了绽放的鸢尾花，还画了最精致的桃花妆，眉目间那朵半开未开的桃花为她凭添了几分妖娆，脚下踩着满地柔软的落花，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粉色和红色交织在一起的，那套红色的拖地长裙并非是皇后的宫装，也不是她和战星桓大婚时她所穿的嫁衣，而是六年前她与战星辰成亲之前，战星辰亲自命人为她准备的嫁衣，是按照规矩制作的一品王妃的规格，是属于临江王妃的喜服，上面的每一朵鸢尾花都是由江南不同的绣娘刺绣而成，虽然不是最为精致的，寓意却是深远，那十三位绣娘皆是拥有着极为美满的婚姻，儿女绕膝子孙满堂。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战星辰所求的，不过是与她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可是等嫁衣做好了，她却没有机会为他披上嫁衣，没能如愿以偿地嫁给他。

他们二人之间，没有谁辜负了谁一说，他们并非不相爱。只是无法相守而已。

战星辰活着的时候她没能有机会为他穿上这件嫁衣，如今他死了，她想为他穿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因为她想她在黄泉与他相见之时，他能够看见她穿着他的嫁衣的样子，如果他不记得她了，她就去寻他，直到他想起她的那一刻。

季端和终究是爱战星辰爱得狠了，爱得那般的忘乎所以，爱得那般的毫无理智。

她就像一个不哭不闹的木偶，不哭不闹的活死人。

她死在那样绚丽的春天里，那样绚丽的阳光，那样绚丽的一品王妃的嫁衣，那嫁衣红得像是被鲜血染就的，华丽刺目，悲伤一路摧枯拉朽。

纷纷扬扬的桃花从树上坠落，坠落到她的衣襟上，坠落到她恍若熟睡的容颜上，坠落到那些妖娆的鸢尾花上面，像是一场华丽无比的葬礼，无声无息的，宫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奄奄一息了，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她该是在黎明的时候服毒自尽的，她是个极其爱美的女子，以她的武功从凤仪宫走到清歌殿，要避过连日以来疲惫的暗卫其实并不困难，他倒是忘了她是那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女将军了，忘记了她不是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一心求死，他又怎么可能能阻拦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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