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数斗玉（一） (4-1)

程家三兄弟的居所离萧夫人的九骓堂最远，所以他们最后才到。

远远走近厅堂，透过宽大的门廊，三人只见萧夫人高居上首正中，身旁一左一右坐着早早赶到的桑氏和一脸忧心忡忡的青苁夫人。

程姎低着头，与她的傅母跪在厅堂左侧。

如英独占右席，身后跟着四五个婢女，专替她添茶倒水，照管手炉里的炭火，服侍得无微不至。

最最令人诧异的是少商，她孤身一人跪坐在堂下正中的位置，身形单弱，看着好不可怜。

不等他们进门，便已听得萧夫人怒气冲冲地质问少商：“你做的好事！原以为你只是不学无术，没想到还心胸狭窄，贪图旁人的东西。”

如英看了一眼萧夫人，面有不虞，问都不问上一句便下此定语，这便是亲生母亲对亲生孩儿的态度么？

少商也被萧夫人这番指责弄得愣了下，但碍着如英的教导，未曾露怯，而是沉着气反驳道：“阿母不妨明言，今日自我晨起，一直习字至今，连房门都未出一步，能做什么？”

桑氏微笑道：“是呀，我也不知道出了何事，本想请您尝尝我做的糖饵，却不想······”

她也是一头雾水，盖因如英先前只让婢女传话请她速来，其余一概未言，不明不白地让她懵坐了半晌。

萧夫人并未急着回答桑氏，而是接着质问少商：“你怎可抢夺你堂姊之物？”

然后才转头与桑氏解释：“你不知道，今日我与姎姎说完庶务，她请我去她的居处歇息，谁知正看见这孽障的仆众在姎姎处打闹伤人，要把一张书案抢去。”

如英和少商对视一眼——书案？两人心中均已有了一番计较。

正说着，青苁夫人的侍婢已从后堂领了五六个鼻青脸肿的仆众上堂来，当前一个正是莲房。

只见她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衣襟还被撕破了一块，满脸鼻涕眼泪，好不狼狈！

少商见此心中猛地一跳，但面上还装得十分镇定，她故作疑惑地问道：“我今早不过叫你去将阿姊赠我的书案扛回来，还拨了些人手给你，怎么弄成这样，你这是去打劫钱铺了吗？”

萧夫人听了这话，看了如英一眼，吃惊道：“那是姌姌送你的书案？”

不等少商回答，程姎身边的傅母已出言道：“兴许二娘子是赠了四娘子一张书案，可那张山香果木的书案不见得就是吧！”

莲房急哭道：“就是那张书案，就是就是！”

那傅母不怀好意地笑道：“既是二娘子赠予四娘子的，怎么到了我们女公子处，这也不顺路呀！”

如英闻言勾唇冷笑了一下。

程姎瞥见了，不知为何心里开始发颤。

虽然这个堂姊一向温柔沉默，待人可亲，但行动举止间总有一种十分不凡的睥睨尊贵，令人不敢轻视。

她扯了扯傅母的衣袖，轻声道：“傅母别说了，别说了！”

可傅母却觉得机会难得，若是今日她们能将书案抢到手，那程姎连带她们在程家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若是抢不到，料想萧夫人看在葛家和自家女公子的面上，也不会重责，是故打定主意不肯罢休，非要闹上一场。

于是当莲房说是程姎的婢女菖蒲叫她搬过去的时候，傅母立即瞪眼道：“胡说八道！菖蒲适才叫你们打在头上，晕过去至今未醒，你就把这罪名栽到她头上？”

少商看莲房被打得不轻，左眼红肿，脸颊高高肿起，说话口齿都不清了，便道：“这还不简单，让堂姊看看那书案是不是自己的，不就清楚了吗？”

那傅母眼珠一转，丝毫不慌，笑道：“四娘子不知，我们从葛家出来时，那边给置办了好些物件，许多连我们女公子都不认得呢。”

“那就抬过来给我瞧瞧！”如英语调还是往常那般轻柔，只是眼神微利，面容微冷，“我东西不多，所以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定不会错认，冤枉了堂妹。”

她话音一落，身后跪坐着的婢女起来了两个，也不看萧夫人的脸色，径直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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