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泼洒在天地间,黏腻而沉重。宋淮初眼神空洞,如失魂落魄般,木然地推开了门。这间屋子,是景深院的正屋,曾是父亲的卧房,如今是他的栖身之所。
屋内漆黑如墨,唯有微弱的月华,透过窗户纸,朦胧地洒照进来。那龙凤花烛,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
听人说,只有点过这龙凤花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夫妻。这蜡烛粗壮而精美,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图案。
按照礼数,新娘需坐在花烛旁,直至烛火燃尽,方可上床。此乃寓意白头偕老,恩爱长久。
然而,此刻烛火未燃,便已熄灭。
他不禁想起,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迎娶母亲过门。可他从未见过母亲在这里过夜,他们一直分房而居。不知从前,他们成婚时,这花烛是否也曾熄灭过?
宋淮初刚刚在软榻上和衣躺下,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呢喃声。他抬头望去,声音是从纱帘床幔后传来的,嗫嚅之声细若蚊蝇。纵使他听力敏锐,也只能听到是在说话,却难以听清内容。他站起身,掀开床幔,只见秋阑蜷缩着身体,已沉沉睡去。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睡得着,不知是心大,还是根本就不曾正眼瞧过他。宋淮初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这时,秋阑又开口说话了。这一次,他听清了,是“父亲”两个字。
难道她在梦里向那位已经过世的岳父大人告状吗?死人又能如何,就算告状,又能把他怎样呢?宋淮初冷笑一声,转身就上了软榻,窝下闭了眼。可断断续续的呢喃声却是一次比一次清晰的飘进他的耳朵。
秋阑:娘……
秋阑:我不要……
秋阑:我要回家……娘……我要回家……
演变到最后,她甚至呜咽了起来。宋淮初首次如此憎恶自己的听力,何必苦习武艺?!此刻饱受折磨。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刺耳,甚至有些残破惹人怜爱。但在这夜深人静、困意袭来之时,却如尖刀在他神经上跳跃。一下又一下,挑得他心跳不止。
他心头憋闷,忽地坐起身,点燃蜡烛,掀开床幔定睛一瞧。秋阑满脸都是冷汗,双唇毫无血色,紧闭双眼,仿佛下一刻就会如破碎的瓷瓶般崩裂成片。借着烛火,宋淮初看到她正在哭泣,泪如泉涌。豆大的泪珠簌簌落下,颗颗饱满圆润,如同她今日嫁衣上的珍珠一般。
宋淮初瞬间呆住,因为他听清了她接下来的话,她哭诉着
秋阑:不要嫁人……
声音颤抖,如泣血锥心,满是哀伤,绝望得如同深陷无底深渊。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掀翻她的被子,没有吵醒她。而是轻轻放下床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点燃的是两只花烛中的一只,上面的凤凰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他放回桌上,看着摇曳的烛光,默默地点燃了另一只,才沉默地又躺了下来。可这一次,他却再也无法入眠,一颗心仿佛在风中飘荡,久久不能平静。
都说酒醉吐真言,可他却觉得梦话也是真实的,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此时的梦话,想来是她心内最真实的想法。不过想一想,也是应该的。又会有谁乐意嫁到这高墙圈禁的地方,做一个被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呢?
他没见过母亲嫁人前是什么样子,自然也无法体会到究竟是何等明媚动人,才叫那侍女难以忘怀许久。直到丧礼上还念叨着
NPC:小姐若是化成了鬼,可千万记得回去看看。不然你总是念叨,我怕你走的不安心。
是啊,究竟是什么样的前尘,才能叫母亲这般怀念呢?以至于最后自缢而亡,全然不顾年纪尚小的他。他突然好奇,想去见识一番,看一看母亲从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也和这清尘山谷的百姓一般,安居乐业。
隔着层床幔,宋淮初盯着烛光摇曳,静静听着秋阑的呦呦哭声,从小到大,最后趋于平静,只剩呜咽。
直到所有声音消失之后,在床幔里,一双眼睛短暂的睁开了,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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