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鸣说着说着动了感情,“我表叔也报名参加了高考。考完后,我想着反正回家没事干,不如送他回乡下大队,我们和其他外地考生们一起回乡,船或车每到一个渡口或车站,有同学下船或下车时,其他人就大声唱起送别歌,实在是、实在是…….”
林武峰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他听得悠然神往,见李一鸣语塞,替他补充,“青年义气,慷慨激昂。”
庄超英点头,补充说明他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的轶闻,“十年没有高考,据说很多家庭兄弟姐妹、父子叔侄一起报名、一起进考场。”
对门邻居吴建国插了一句,“庄老师你别‘据说’了,讲点亲身经历。”
庄超英哑然失笑,“阅卷老师进入招待所后就不能再出去,不能回家,不能上街,缺生活用品了也不能出去购买,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我一小截牙膏省着省着用,才坚持到了现在。”
林栋哲突然激动起来,“招待所肯定有很多牙膏皮,庄叔叔,你带牙膏皮回来了吗?能把你的牙膏皮给我吗?”
庄超英愣了愣,“我不记得我带回来没有,好像带回来了,应该就在厨房,栋哲你自己拿。”
宋莹道,“栋哲你要牙膏皮干什么?庄老师,你别理他,继续说。”
庄超英想了想,“条件比较艰苦,俩人一天一瓶热水,喝的水、洗嗽用的水总共就一瓶。”
吴建国兴致勃勃道,“还有其他内幕吗?”
庄超英喝了口热茶,“我批阅的卷子上有人题诗,有人写’全体阅卷老师,辛苦了!‘,试卷上各式答案花样百出,答得好的卷子很少,如果一份卷子正确率高,我们一屋子的老师都争着看。”
庄超英颇为感慨,“我们争相传阅,一是替学生高兴,二是开拓解题思路,这次高考太仓促了,教委来不及准备正确答案,阅卷老师们必须自己总结出标准答案,但个人解题方法单一,看到其他的解题思路就赶紧让其他老师也看看,提高阅卷的效率和正确率。”
送走八卦心爆棚的邻居们,庄超英对黄玲又说了些“内幕”,“隔离点是招待所,从招待所大门到阅卷大楼共三道岗,保密措施非常严格,门岗都是配枪的。”
庄超英轻叹,“总体看,考生们基础很差,很多初中的基础知识点都不清楚,被耽误太久了。”
庄超英继续道,“很多乡下学校的老师们自己都不懂,我听说有个高中填志愿,全体毕业生都填了‘北京大学’,我估计这个学校的录取悬了。”
黄玲叹了口气,“可惜了。”
庄超英唏嘘,“超过录取分数线的考生2月份就可以入学,不论出身,择优录取,国家是真的全面恢复高考了。”
黄玲坐在床沿,边听丈夫絮叨边打毛衣。
庄超英看了一眼已经织了小半的毛衣,觉得毛线有点眼熟,“你把图南的旧毛衣拆了?”
黄玲点点头,“小了,我拆了换个样式打给筱婷穿。”
庄图南端了一盆热水进屋。
招待所每天每人只有半瓶热水,庄超英很久没烫脚了,脚上都是冻疮,他脱了袜子,不敢直接把脚泡入热水中,小心翼翼地用脚趾试探水温。
水温正合适,庄超英道,“图南、筱婷,你们先洗,爸爸接着洗。”家里只有一个洗脚盆,一家四口只能排队洗脚,庄图南、庄筱婷对视一眼,庄筱婷端了两个小板凳过来,和哥哥面对面坐好,脱了鞋袜一起洗脚。
庄超英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妈妈表扬你们了,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很懂事,图南帮忙做家务,筱婷认真做作业。”
庄图南很自豪,“林叔叔教了我很多东西,生炉子、打煤球。”
黄玲打断儿子的话,“明天还要上课,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你们早点睡觉,洗脚水你爸爸一会儿自己倒。”
兄妹俩洗完脚,庄图南回了自己房间,庄筱婷乖乖地脱了外套,爬上自己的小床躺下。
黄玲把台灯转了个方向,抓紧时间再打了几针,收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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