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不习惯说话太直接,她忍了又忍,把“筱婷是女孩子,栋哲裤子太破不合适”咽了下去。
黄玲试图曲线救国,“小孩子穿得好一点,人也精神,你可以稍稍打扮一下栋哲。”
宋莹茫然道,“栋哲还要咋精神啊?他都快成窜天猴了。”
黄玲被迫放弃了委婉,脱口而出道,“等裤子干了,你把它拿来,我给栋哲打个补丁,他也是小学生了,上学让老师同学看到内裤不好。”
黄玲说完就后悔了,怕宋莹生气。
宋莹一脸欢喜,“玲姐,太谢谢了,两条,他两条裤子都破了,家里还有一条,我马上就拿来。”
一月中,庄超英阅卷结束,他先是挑着扁担回了筒子楼,经邻居指点后,又挑着扁担进了巷子,找到了自家的小院。
庄超英从没来过这个新家,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自己家,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往里张望了一眼。
左侧院墙底部用水泥糊了一大块,墙砖暗红色,水泥灰白色,非常显眼。
院子里有几条晾衣绳,其中一条绳上晾着一套内衣裤,内衣背心上是“含氮量超过40%”的小字,内裤上是“日本尿素”四个大字,应该是用化肥包装袋做的内衣裤。
晾衣绳下,一个小男孩正趴在冰冷的地面上。
小男孩听到院门开合声,抬头看了过来,看清庄超英后热情招呼,“你是庄叔叔吧?你改完卷子了吧……”
庄家兄妹俩同时出现在东厢房门口,庄筱婷惊喜地扑了过来,“爸爸,你可回来了。”
小男孩也热情洋溢地喊,“庄叔叔,你可回来了。”
庄图南去厨房给爸爸热饭了,庄筱婷开心地围着父亲打转转,黄玲忙着收拾丈夫带回来的行李。
庄超英一边用热毛巾擦脸,一边看向窗外,他实在忍不住了,“林栋哲、是叫这名吧,这么冷的天,他这么趴在地上,他爸妈不管?”
黄玲连连摇头,“他趴地上弹玻璃珠,他妈叫他起来,说着说着打了他两巴掌,他气得不肯起,在院子里趴很久了,他爸爸倒是出来劝了劝,他妈完全不管。”
黄玲话音刚落,宋莹拿着扫帚和撮箕从西厢房里出来了。
小院地面上有煤渣和落叶,宋莹扫着扫着,扫到了林栋哲边上。
宋莹不耐烦地用扫帚捅了捅林栋哲,“起来,起来。”
林栋哲一骨碌爬了起来,让宋莹打扫他身下的那块地。
宋莹行云流水般扫完这一块地,林栋哲立马又趴了回去,继续无声无息地抗议。
林家母子配合默契,庄超英看得目瞪口呆。
庄超英道,“我刚才进院时,看到对门院上贴着大红‘喜’字。”
黄玲把脏衣服整理好,堆在箱子上准备改天洗,“咱厂的老吴,就是吴建国,工会看他一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牵绳搭线,给他介绍了轮胎厂一位女工,也带一个孩子,两人刚结婚。”
庄超英突然又想起一事,“林栋哲刚才问我改完卷子了吗,他怎么知道的?”
庄筱婷脆生生道,“新年第一次升旗,升完旗,校长在大喇叭里说的,说爸爸你去改高考卷子了,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小巷里鸡犬相闻,有人看见庄超英挑着扁担回家了,全巷的人家都知道了。
晚饭后,几户邻居挤在庄家听庄超英摆龙门阵,听他讲有关高考的轶闻趣事。
庄超英曾辅导过职工子弟李一鸣准备高考,他家也住小巷,李一鸣高考后第一次见到庄超英,滔滔不绝地向他诉说感慨。
“考场很少,有些县乡没有考点,考生们要坐船坐车,折腾一两天才能到指定的考场。我表叔他们大队的知青就是坐船再坐车来苏州考的。”
“很多考生还没摸清状态,我们考场有个女工考着考着中途想离开考场喂奶,她婆婆就抱着新生儿等在考场外。”屋内一片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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