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曹丞相。”司马懿在自己府上曹操院中寻了个石凳坐下,微笑道,“丞相担心乱党加害于陛下,却不曾想到如今乱党竟成了您自己吧。”
曹操无言。
回想起朝堂上刘协一言一行仍历历在目。官僚的冷眼,大将军并太傅的暗讽,皆难抵那位陛下轻轻巧巧一句质问啊。
他以前只会于上朝时同群臣一起给刘协行三拜九叩。然而方才听罢刘协口中真切而不带丝毫感情的“谋逆”二字,他忽觉万念俱灰。
他叩首,一字一顿:“臣藐视天威,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不想刘协只是兀自经过他身侧,甚至步子走得更急了些,甚至连一丝目光都吝惜予他,似是怕他这乱臣贼子须臾便要夺权篡位。
刘协离了朝堂,曹操亦没有起身。
他还记得二人初来乍到时刘协细细教予他繁复的礼数,他还记得刘协每日退朝后与他一同在御书房读史,他还记得刘协在他出征平叛时不舍的叮嘱,他还记得他得胜回朝时刘协为他理顺凌乱的衣襟,略带羞赧地道“爱卿此去辛劳,务必好生歇息几日”。
……
“万般不动,惟心易变。”
曹操不愿相信,这句话当真会应验在刘协身上。
司马懿见曹操久未回答,正欲发话时,忽闻有人叩门。司马懿向曹操歉然道了句“失陪”,便步出院门。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仆役将门上锁的一声脆响。
北风骤来,院角的黄叶方随风而起,便颓然纷乱坠回院落的青石板上。
曹操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转眼近一月已过,凛冬将至。
刘协放下手中的竹简,轻轻向掌心呼出口气,空中立刻升腾起白汽,冻僵的手才觉暖些。近来天气渐寒,是该给宫里添些冬衣了。
想到此处,正欲吩咐与掌事宦官,忽而没来由地想起过去不久的寒露。
同是一个清寒的午后。刘协正批阅奏折,为通风些开着窗子。冷不防冬风挟寒气不速而至,刘协忙以袖掩面,却是肩上覆上一阵暖意。
“陛下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天冷要添些衣服?”
刘协回首相看,曹操不知何时来至他身后,手中拎了件棉氅,此刻正披于他肩上。
“多谢。”刘协莞尔,“还请丞相去那边稍坐,今日的折子还未批完。”
“不必。坐着冷,我在陛下身旁多少还暖和些。”曹操笑道,“我去关窗,陛下批罢。”
说来也奇,那日奏折批得意外地快,刘协搁下笔长舒一口气时,见案旁已摆好了一盏热茶。
“陛下辛苦,茶还烫,小心些。”
“丞相何时这么会关切人了?”刘协微一笑,将茶盏捧于手心,顿觉整个午后的寒意尽随茶香飘散而去。
“为臣应尽之本分而已。”曹操轻描淡写道。
只不过,一臣只事一君。
故而这关切,是独你一份罢了。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刘协遥望窗外,远山红日,苍松翠柏。却又想到那镇国大将军在侧,绝无可能让自己与曹操单独联络,只得转身回至案前。
看着眼前积压如山的奏折,只得仍旧提笔批了下去。
这日傍晚,曹操在房中临摹着置于案旁的字帖。
自从入冬,院外更添凋零,曹操因连院子也不常往。自己虽囚于此地,司马懿却也知世故,有时也差人来送与他衣物。
不多时有人叩门,曹操心下奇道:“这几日棉袍锦被既都送过,他还有什么可送?”遂加快些脚步行至阶前,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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