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大小姐（13）

　　这样的沈清月无端让人觉得陌生，但仔细想想，第一次被沈清月救下之后，他再没有认真的看过沈清月了。

　　封景云在记忆中翻找了许久，他才从角落里翻出了那个炎热的午后，蒸腾的热浪也随之一并复苏，像是要将人整个吞没，思维变得迟钝而沉重，一如他的经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所以那个穿着一身嫩绿衣裙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的画面也变成了慢动作，她以一种清新浅淡却又强硬的姿态，闯入他的世界，不容人拒绝。

　　女孩眼中是不符合年纪的情绪，封景云还记得，父母把他交给牙婆的那天，村民们看向他时就是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一度让他觉得厌烦，而这个小女孩，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那时的封景云年纪太小，见识也太浅薄，甚至不曾见过佛陀，满心以为这世上神仙便该是笑呵呵的无忧模样，所以他不知道那种他不懂得该如何形容的情绪是悲悯。

　　即便到了如今，封景云其实也说不清二者之间的区别。

　　只是她出现的那样巧，在那灼人的夏日里活像一捧寒凉的清泉，又像是春日幼嫩的枝桠，让世间的一切都慢下来，轻易抚平了他所有躁动的情绪。

　　大家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在上层人看来确实是如此吧。民众需要什么，上层人并不清楚，或许就连底层人自己也不清楚。

　　在一贫如洗的时候吃饱穿暖都是奢侈，但是当这个需求被满足之后，人类就会开始奢求其他东西。

　　人是贪婪的，当他因为体弱，不能替家里干活而被卖给牙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怨恨吗？其实也没有。

　　没有能力的人就应该被淘汰，这是自然法则，所以没什么好怨恨的，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实力不够，更何况，他是幸运的了，毕竟他遇见了沈清月，这个同情心泛滥的大小姐。

　　如果真有神明，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命运，那么遇见沈清月可以称之为命运对他的馈赠也说不定。

　　但那只是错觉。

　　大小姐人如其名，是一轮清冷的月，悬挂在高天之上，不知人间疾苦，平等的播撒着她的善意，他只不过是刚巧幸运的成了其中之一。

　　他憎恨这种幸运，却不恨沈清月。

　　沈清月身上有太多美好的品质得益于出身，而他因此获益得救，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

　　否则，他就会被人们称作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他虽然出身低贱，却不想连自己的品格也变得低劣，那是在他的认知中，唯一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只是……

　　只是啊……

　　真的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想，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要去怨恨父母没能给他更优越的出身吗？父母已然给予了他宝贵的生命，这样的想法不仅大逆不道，更是寡廉鲜耻。

　　或许，错的是他，不该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出妄念。

　　又或许，错的是那所谓的命运，不该让他窥见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不知何时开始，心中生出了执念，日夜叫嚣着要他去获得那些认可，他舍弃了很多东西，包括一些他本来很看重的东西。

　　他们说，这就是成长。

　　他们说，不要回头。

　　回忆定格在当年，绿衫女童蹲下身子，递给他一碗水，用稚嫩的嗓音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一同响起的还有那一句冷淡的：“想想你的初衷，别迷失了自己，这是我的建议。”

　　初心，就是这么奢侈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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