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迟暮

三大殿被毁事件最终以萧仪之死和一批大臣入狱告终，这件事再没有人敢议论，朱棣终究是用了他最擅长的手段维护了他的皇权尊严。作为皇帝亲立的太子，朱高炽第一次受到了皇帝的惩戒，他被以忤逆君父的罪名禁足东宫，东宫属官皆下诏狱，朝夕之间，多年培植的太子势力土崩瓦解。

朱棣独自一人在乾清宫大殿坐了许久，他坐在那把威严的龙椅上却没有了往日的雄姿勃发。那疲惫的身姿和憔悴的面容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壮。他明白，当他的儿子展开稚嫩的翅膀，向他挑衅，说明他已经老了。面对岁月的侵蚀，他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无力反抗，只能无能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不满，他将桌案和那上面堆积如山的奏疏、笔墨纸砚、印玺一起掀翻在地，然后失魂落魄地倒在龙椅上。

孤家寡人的孤单感和岁月不饶人的残酷让他恐惧不安，他很怀念当年鲜衣怒马入北平，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燕王殿下，他的手臂挽起过巨弓射天狼，他的钢刀浸泡过塞外的风霜和炽热的鲜血，他的马蹄踏过无垠的戈壁沙漠和青青草原，他曾三天三夜连杀七阵，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也曾在应天的梅子黄时柔情万丈，与她儿女情长、海誓山盟，而如今却在死亡的威胁和所谓的天命报应中惶惶不可终日，在夫妻别离和父子的猜忌中愤恨不平……

皇帝许久不来坤宁宫了，夕阳刚下，坤宁宫就早早闭了门，远远望去极其寂寥。朱棣一路走来恍若隔世，这条长长的宫道上映着他倾颓的身影。初到北平时他与她一起在这紫禁城的雪夜里温情脉脉，不知不觉白了头，红墙黄瓦里总是传出她与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因她的存在多了几分温情，这十几年的宫城岁月稍纵即逝，他还没爱够这个女人却已垂垂老矣……

看着紧闭的宫门，他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拒之门外，隔开他们的不是彼此，而是无形的岁月和残酷的生死。朱棣坐在青石阶上，与那座宫室远远相望，就在那里默默陪着里面的人。

楚楚刚沐浴完坐到梳妆台前，守在殿外的小宫女福身而入，清脆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娘娘，殿外的守卫称坤宁宫外面坐了个人，远远望去像是皇上……”

“朱棣？！他在外面干什么？”楚楚震惊地扭过头，梳头侍女手里的青丝顿时散在了腰间，身边嬷嬷倒是会心一笑，低声对楚楚说，“许是皇上思念娘娘，又不愿低头，男人嘛，总是爱面子的”

楚楚噗嗤一笑，“坐在外面就有面子了？这是被儿子气到了，过来寻安慰了吧”，赶忙让侍女服侍她更衣，让内侍去准备一些他爱吃的酒菜，这些时日他定不好过，饮食怕也是凑合的很。

楚楚匆匆跨过坤宁宫的大门，见那个男人一个人坐在远处青石阶上，勾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暮色灯火中他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发须白了许多，如一尊历经风雨、饱经沧桑的雕塑。真是个看起来真是个可怜的老头子，楚楚心里暗自感叹。

“怎么？乾清宫住不下了，改到坤宁宫值守了？”一声轻快而悦耳的声音响起。

朱棣沉郁的心情顿时如一潭池水被打破了平静，他猛然抬起头来，见她长身玉立，披着薄薄的披挂，那头乌黑的青丝散在削瘦的肩上，熟悉的面容在暮色中如此柔和，竟有种朦胧之美，她微微笑着，那么和蔼可亲又娇媚可人，一眼望去便让人沉醉，她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他如此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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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长长的宫道上，久别的恋人忘情地拥吻。如果明天就要死亡，那他一定要享受在她身上的每一刻，与她厮守到最后一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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