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反目 (2-1)

“父皇且慢！”高炽忙上前去，他心里明白一旦将萧仪打死，皇帝广开言路的举措就成了笑话，他将永远背着独断专行的暴君的名义，并失信于百官，这与萧仪的不当之言一样损害皇室权威，作为太子，他不能置之不理。

朱棣震惊地转过身来，眼神死死盯着俯身的高炽，他没想到在自己面前一向唯唯诺诺的儿子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违逆自己的圣旨。

高炽鼓了鼓勇气，俯身陈情，“父皇，既然今日决定广开言路，大明祖训有云，言官无罪，那朝臣无论说什么，都应当宽宥”

朱棣眼中已是怒火燃烧，身子僵在原地，逆臣当众辱君，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手扶起来的太子竟然还要为他撑腰，还搬出大明祖训训斥自己。

高炽仍在分辩着，“萧尚书之言或有偏颇，但皆出于忠心，儿臣恳请父皇念在他多年为官，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份上，从轻发落”

朝臣见太子挑头，心里便也有了底，拥护高炽的一些臣属和有意巴结东宫的宵小之徒马上跪在殿下附和，“臣等请陛下从宽发落！”

殿下顿时跪了一片，有跪有站，泾渭分明，朱棣早已是怒火中烧，他感觉自己的胸腔中已燃起熊熊烈火，恨不能将面前这人拖出去打个半死。

“既如此，太子和跪着的诸位就一起去殿外观刑吧，退朝！”朱棣阴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惊悚可怕。

话音刚落，门外一批大内侍卫持刀涌入，殿下臣子惊慌失措，这帮附和太子的臣子们与萧仪一起被拖到了殿外，不多时，殿外传来萧仪苍老而凄惨的叫声……余下的朝臣们皆颤巍巍出殿，不愿有一刻停留。

高炽听着殿外的惨叫，一声比一声低沉，直到没了声响……他感觉那一杖又一杖不是打在萧仪身上，而是打在他的脸上，每一杖都在抽取他的精气，直到他站立不起来。他做的所有事，他的父皇都看不上，他这个太子仅仅是个摆设，他没有权力，更没有尊严，连父子之情也没有，他的父皇可以任意摆弄，随意折辱，无所顾忌……

望着这个自幼便让自己惊恐畏惧的高大身影，他浑身颤抖，身上每一颗细胞都在叫嚣着，不顾君臣礼仪，他一步一步挪到跟前，鬼使神差地拽下头上的发簪、冠帽，身上的玉带……

身旁的内侍吓坏了，“太子爷，您这是……这可使不得啊”

朱棣听到声音一愣，转过身来却见高炽身上已剩下里衣和青靴，矗立在那里仿佛慷慨就义的壮士，袍服冠带皆扔在地上，小脸拧成了一团，紧抿着嘴巴，里面的牙齿嘎吱作响，脸上的泪水如蜡油般贴在脸颊上，眼睛里血丝爆出，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胆怯与温和，泪水浸染下仍是狼顾虎视，倒与他有了几分相似……

在朱棣怔愣间，高炽愤怒地对他吼着，“这个太子，父皇想让谁当就让谁当吧，儿臣能力浅薄，不堪重任，请父皇废了儿臣吧！”说完眼中的泪水哗哗地滚落，那圆圆的脑袋却倔强地高昂着。

朱棣注视着失态的高炽，随即哈哈大笑，这笑声在高炽听来是不屑，是蔑视，倾尽全力、赌上身家性命的他在他父皇眼里仍然只是一个笑话。

朱棣笑声落下，雄浑的声音又起，“你到今日总算有了几分我的霸气，可惜太蠢了，你以为这个太子是你的？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朱棣阔步到高炽身前，高炽顿时淹没在一片阴影中，他苍劲有力的手掌握上他稚嫩的肩膀，稍一用力，高炽便疼得龇牙咧嘴，站立不得。朱棣嗤笑道，“假使今日我撒手人寰，你这肩膀能扛得起大明的江山？嗯？”

高炽觉得极其羞辱，士可杀不可辱，他抬起头，对上朱棣轻蔑的目光，冷冷道，“若儿臣不能，父皇觉得谁又能呢？是早夭的朱高煜，还是三岁的朱高煦？”

他的话如一把刀狠狠捅在朱棣的心窝，继承人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他看不上朱高炽，却因为他是如眉亲生而不能发作，他承诺如眉唯一，却不得不承受子嗣单薄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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