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天谴 (2-1)

经过几个月的奔波，朱棣大军终于回到北京。此次出征讨伐瓦剌大获全胜，瓦剌一部元气大伤，蒙古草原上的各部势力再次达到平衡状态，北方边界在若干年内无战事威胁，为北方地区的生产恢复赢得了宝贵时机。

此时的朱棣可谓春风得意，他继位以来两次北征皆获全胜，他在军中、朝中威望得到进一步加强，他也成为了古往今来第一位北征的天子。这对自幼便有着金戈铁马、封狼居胥梦想的朱棣来说，这样的荣耀远胜于皇权富贵。他心中喜悦，对此次北征的将领大肆分赏，不久，安南平定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南北两线皆大捷，大明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欣鼓舞中……

然而此时一向被朱棣奉为国师的姚广孝却突然病重……自上次被朱棣请回京师，他一直深居庆寿寺，朱棣传召时便着华袍官服入宫献策，平时袈裟木鱼，诵经礼佛，仿佛进了寺庙，一切凡尘俗事都与他无关了。

楚楚自那次会面后一直未见他，这样一眼能看穿一切的异士总是让人感觉不安全。但当她得知姚广孝病重的消息，还是主动央求朱棣，与他一起去探望。朱棣的生死劫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坎，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为数不多的机会了解全部。

入了庆寿寺，看到眼前髯须发白、老态龙钟的老和尚，楚楚一惊，这与当初的黑袍妖僧实在相去甚远，他那精明的三角眼也失去了光芒，变得混沌不清。她想不到这个和尚在一年之内竟衰老到如此地步。正在出神间，老和尚轻咳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娘娘可是有话要问老和尚？”

朱棣吃惊地转向楚楚，他不知楚楚何时与这和尚有了秘密，却见楚楚点了点头，老和尚声音幽幽响起，“只要娘娘记得臣当初说的话，自可心想事成”

楚楚想起道衍曾说，只要她一直待在朱棣身边，借助于游梦仙枕的力量，便可化解朱棣生死劫。但如今游梦仙枕被朱棣拿走，不知去向，还能实现当初的设想吗？她想细问，但朱棣在场不好再说什么，他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实在让人心虚。

老和尚又颤巍巍地拿起佛珠，看向朱棣，“皇上，您让老和尚推演之事已有结果，老和尚想与您单独聊聊”

朱棣转向楚楚，温声道，“如眉，你先去禅房坐会儿，我一会儿去找你”

楚楚很好奇朱棣会让这和尚推演什么，但看到他坚决的表情便知肯定不会让她知道，便知趣地离开了。

朱棣与道衍在佛堂聊了大概两个时辰，道衍初时说了什么，朱棣愤怒地反驳，道衍笑了笑似乎在劝解他，朱棣却不为所动，道衍紧接着又说了几句，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朱棣霎时变了脸色，蹭地起身，一只手狠狠拍在桌案上，桌案摇摇晃晃，似乎要散架。他目光涣散，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了几步，眼神又逐渐聚焦，变得狠厉，不甘地回头对着老和尚怒吼着什么……

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闭目不语，又颂了段佛经，在老和尚的诵经声中，他的情绪丝毫没有缓解，他的表情痛苦、纠结、不甘，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有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但他似乎放不下，亦回不了头……

半晌，他迈步走向老和尚，居高临下，声音悲壮，“难道，朕做的还不够吗？”

老和尚却反问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陛下可还会做出当初的选择？”

朱棣没有回答他，但他坚定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老和尚轻笑着，“落子无悔，既然陛下无悔，又何必再纠结，命由天定，生死不由已”

朱棣却痛苦地闭上眼睛，又恨恨地睁开，“朕……绝不会屈服于所谓的天命，所谓的报应天谴！朕的命，没有人可以决定！”

回去的銮驾上朱棣一路无语，面无表情，似乎在想什么，楚楚看出他心情不好，便拉了拉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想找些话题逗逗他。

“ 煦儿昨日把你百日宴时送他的小木剑给砸断了，你回去再给他找一把吧，这孩子力气大的很，跟你……一样一样的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笑出了声，这声音如此悦耳，像百灵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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