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欢心 (2-1)

冬去春来，再往后便是盛夏了。因着得了大阿哥养在膝下，旁人也再不敢轻看了娴妃去，她有永璜这个指望，总觉得自己也总算是在宫里有个依靠。

时至盛夏，御花园中凤尾森森，桐荫委地，阔大疏朗的梧桐与幽篁修竹蕴出清凉生静的宁谧。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北地春归迟，可是曾经嫣紫粉白繁密欲垂的桐花亦大多开败，凋落在芳草萋萋之上，萎谢了残红作尘。

弘历在永和宫用了晚膳，带着婉瑗出来消食，夏日里穿的衣裳轻薄，傍晚的凉风吹来的时候，正觉温和适宜。帝妃二人说话，宫人们都远远跟在后头，不敢偷听。

弘历望了眼天上的星子，忽然道：“朕前几日去看了大阿哥，永璜养在娴妃膝下，精神头都好了些。”在这宫里，有额娘的孩子和没有额娘的孩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娴妃待大阿哥尽心，皇上也可放心了。”婉瑗微微一笑，“母慈子孝，后宫和睦，这岂不正是皇上所期盼的吗？”

“不错。可朕心里装着事情，不说出来，总觉得那样难受。”弘历略一点头，又叹息道，“娴妃骨子里就是个倔强人，之前就叫朕追封先帝留下的太妃们，那些有名位的、没有名位的，都一同迁入了妃陵与先帝作伴。”这其中却也包括了弘历的生母和景仁宫的皇后。

先帝驾崩，到了地下自然不能没有人陪着侍奉，若是妃陵里陪葬的人太少，也不像样子。不管这事情是不是娴妃提议的，总之弘历以尽孝的名义向太后提了，太后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于是弘历便将先帝已故的敦肃皇贵妃从葬泰陵，又将从前殁了的几位在圆明园和热河行宫伺候的贵人、常在、答应或是侍奉过先帝的官女子们一律追封了太嫔，迁往泰陵陪葬。

尽管不能给景仁宫皇后以皇后的尊名下葬，但死后葬入妃陵也算是全了娴妃这个做侄女的一点心意，总好过叫景仁宫皇后死了还无所归依，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其实娴妃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了却了皇上的一桩心事？”明知弘历自己也想追封生母，婉瑗只温婉地笑着，“娴妃从前和皇上有着那样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也能体察皇上的心意。”

这么多年来，弘历虽避讳着自己的身世，可心里何尝不是也如常人一般记挂着自己的生母？既有追封，那生下弘历的热河宫女哪怕是身份未明，也终究是葬入妃陵，有个归处了。

弘历道：“那些情分，朕自然也记着，可若是娴妃能再懂事一些，若后宫之中人人都能如你一般，那便再不会有这诸多是非了。”

他的话语似是在褒奖婉瑗，可婉瑗听着，却分毫不感觉欣喜。这世上的男人总是那样可笑，明明是自己负心薄幸，却盼着自己的女人个个都能如同圣人一般宽宏大度、贤良淑德。

就在这几日，弘历又新纳了一个宫女为答应，已经封了秀答应，住在怡贵人的景阳宫里。

归根结底，娴妃会因为弘历宠爱别的女人而伤心，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他，而后宫中的其他女人拈酸吃醋，又何尝不是期盼着自己能成为弘历心中的唯一？

拿着嫡妻的标准去要求妾室，既要她们鲜妍美丽，又要她们宽容贤惠，见她们做不到，便开始谴责女子不贤，还真是可笑。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爱护皇子、宽容待下，皇上有这样的贤妻，更是后宫中所有人的福气啊。”婉瑗的笑容分毫未变，弘历却显得愈发慨叹：“皇后主理六宫以来，不是嫔妃因为不受宠而受了冷待，就是阿哥们被刁奴欺凌，做事错漏百出，在朕看来，她便不如你。”

这宫里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弘历都看在眼里，他虽不曾当面斥责皇后，可心里终究是不满的：“从前在潜邸的时候是你当家，便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哲妃和永璜也被你照顾得很好。”

弘历赞扬她的能力，婉瑗却只是谦卑道：“臣妾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皇后娘娘主理六宫，臣妾自是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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