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永和

十三年九月己亥，上即位于太和殿，以明年为乾隆元年。

入夜的时候，弘历领着近身服侍的人悄悄来了，也不曾摆出皇帝的大阵仗。他这般行踪隐蔽，倒是将婉瑗吓了一跳：“皇上登基之后事务繁忙，如今天气冷了，怎么还悄悄地来了？”

“朕心里头存着事，烦闷得很，除了到你这来说与你听，也不知道该去和谁人倾诉。”弘历静了片刻，柔和笑容带一点疏懒意味，见婉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却也悄悄展平了，他道，“如懿向朕进言，想让朕亲自请皇太后移居慈宁宫。可是……”

此刻阁中只留了他们二人，弘历有些话虽不曾说清楚，婉瑗却能通晓他的心意，温声道：“可皇上心里，总还是有道过不去的坎。”

弘历未曾回答，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有些痴惘：“朕的亲生额娘……”

怅然若失的情绪瞬间被收起，婉瑗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坚定道：“皇上的亲生额娘，只有太后，就住在寿康宫，等着皇上请她老人家移住慈宁宫。”

听了这句话，弘历的目光沉静若深水：“如懿也这么说。”当年先帝将他记在太后名下，便是认了他与太后才是亲生的母子，那自然也没什么热河宫女李金桂了。

婉瑗心知弘历的心思，于是便进言道：“昔年先帝继位之后，当时的仁寿皇太后不愿迁宫，以至于令朝野上下各有议论，说是天家母子失和，多有猜忌。如今皇上请太后入主慈宁宫，一是为全孝道，二也是为了平息流言，稳固大局。”

弘历目光微沉，片刻，露了两分笑意：“那朕，就依你所说，尽心孝敬，请太后颐养天年，好生养息。”

“其实皇上心中早有打算，如懿妹妹聪颖，皇上必然也是听得进去她的主意的。”婉瑗挪开了放在弘历手背上的手，神色淡然，她素来了解弘历，又如何会不知道他对太后的忌惮，此刻便也劝道，“皇上是明君，天子正当壮年，昔日前朝太后摄政之事，必然不会再度重演，不是吗？”

“你说的不错。”弘历目光一扫，转头举起茶盏抿了抿，“得了，朕近日也少有机会来寻你说说话，咱们就不说这个了。”他打量着婉瑗如今暂居的地方，缓声道，“封位的旨意朕已经拟好了，各宫住处却还没定下，朕想着，不若你先挑挑。”

“主子娘娘正位中宫，吾等妃妾，自当礼让。”婉瑗温言谢绝，“皇上可去问过娘娘的心意了吗？”

“早知你谨慎，朕已经派人去问过了。皇后挑了长春宫，朕想着便亲自来问问你。西六宫离朕的养心殿最近，永寿宫和翊坤宫的装潢最为华丽，你瞧瞧你喜欢哪个。”虽只是挑选住处，可弘历这样上心，婉瑗总要感激的。

“劳烦皇上费心为妾打算。永寿宫是从前太后故居之所，而翊坤宫素来有‘辅佐中宫坤宁’之意，这两处倒皆是极好的宫殿。”婉瑗想了想，对着弘历道，“不过妾倒是喜欢清净，东六宫之中，承乾宫与永和宫都很是不错，而妾私以为，‘承顺乾坤’之意虽是上好，却不如‘永和’二字，安宁和睦。”

“永和宫是仁寿皇太后故居，在皇阿玛时期都不曾住过人了，只怕是年久失修。”弘历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又顺从了婉瑗的主意，“不过你既喜欢，那朕命人精心打扫修缮一番，也就是了。”

他牵过婉瑗的手，安抚道：“永和宫虽远，但朕既有心去看你，那也不怕远。”他在婉瑗面前总是温和的模样，此刻握着她的手，也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说着话，“朕给你想了个封号，原是想用‘襄’字，却始终觉得不够大气，倒不如‘翊’。婉瑗，不论何时，咱们总和从前一样。”

哪怕不是皇后，哪怕后宫之中总会进许许多多的新人，婉瑗也始终是身份特殊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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