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殊途 (2-1)

景仁宫皇后素来是太后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为求自保，青樱请太后赐名，太后为她挑选了‘如懿’为名。从今往后，这宫中便只有乌拉那拉氏如懿，再无青樱。

而紧接着传来的，便是这一位景仁宫皇后的噩耗。生平事迹全被抹去，死后葬入妃陵，这便是这一位弃后的最终归宿。

听闻这个消息，太后甚至懒得给予这个输家一个眼神，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了。在这紫禁城中，输家便只有这样的下场，赢家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奉送。

作为侄女的如懿虽心痛于姑母的过世，可当太后的目光移过来时，却也不得不藏起所有的哀伤。她是她，景仁宫皇后是景仁宫皇后，此刻必得撇干净所有干系，这样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整个乌拉那拉氏。

眼见前方如懿的身影就要离去，婉瑗身旁的高格格已经蹿了出去，说出来的话语也分不清是赞叹还是挖苦：“青福晋好狠的心，得了太后的赐名，连姑母的丧仪都不肯去致礼了，自己撇得倒干净。”

如懿心头如针刺一般，却还是不得不强装着笑，转过身来道：“原来高格格这样有心。记得当年格格嫁入潜邸时，也是去拜见过姑母的呢，不如也陪我一起去景仁宫行个礼，也当是全了孝心。”说罢，她便伸手去挽高格格。

高格格又如何肯去，倏地缩回手，冷笑道：“青福晋的亲姑母，自己惦记着就是了，何必扯上我？我既嫁入爱新觉罗家，便是皇家的儿媳，可不只是娘家的女儿。”

见如懿脸色难看，婉瑗踩着花盆底终于追了上来，一下子挽过高格格的手，对着如懿颔首示意：“晞月这话，话糙理不糙，懿福晋改了名字，又从潜邸踏入了宫中，一切自与从前不一样了。既入了爱新觉罗氏的门，往后的身份便只以‘皇上的女人’此一个为重，那些往事记着便罢了，倒不必事事往心里去。”

高格格的话分明是在挖苦如懿，可通过婉瑗的这番说辞，倒像是成了安慰之语，高格格不服，还想分辩，婉瑗已经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便叫高格格收了声音。

听了婉瑗的话，如懿脸上的神情才变得放松了些，她含了一缕澹静笑意，眸中含着感激之色：“婉福晋明理，这话我记下了。”

婉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是拉着高格格离去。一路上，高格格依然神色忿忿，婉瑗却松开了她的手：“你就这么不喜欢懿福晋？”

“姐姐，那个狐媚子从前仗着和皇上的情分，总是霸占着皇上，偏偏她是孝敬宪皇后的侄女，出身显赫，我们不得不忍让她。可那都是从前了，如今景仁宫皇后这般下场，乌拉那拉氏一族也没什么出色的儿郎支应门楣，你如何还这么善待她？”高格格不服气道，“姐姐无论是家世还是资历，都远在她之上，何必怕她？”

“你觉得我怕她？”婉瑗眉心一跳，她摇了摇头，“晞月，我虽不是什么雪中送炭的大善人，却也做不来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这句话，我只说这一次。从前我只当是还未长大，小孩子心性，可如今我瞧你，已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便走到这里吧。”走过一道长廊，婉瑗终于停下脚步与高格格分别，“晞月，你若是要去求高位与宠爱，我不会拦你，但我也不会同你一起。”

“为什么？”高格格不解，“莫非姐姐当真如同那些人所说的，是尊无欲无求的菩萨？”

“晞月，求仁未必得仁，可害人终会害己。”婉瑗并不曾和高格格解释，她只是对她说了这一句告诫之语。当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到了，她和高格格的情谊怕是再难回到从前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是同类人，实在不必勉强着走到一起。

可说到底，婉瑗并不是菩萨，也不是无欲无求之人。高格格一意去争，是因为她还不曾看到自己的未来；而婉瑗不争，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终局。

爱新觉罗氏和叶赫那拉氏仇恨纠葛，又岂是她一人就可以解开的？背负着那样的诅咒，她能保全自己、维持住家族荣光就已经十分不易，哪里还敢去奢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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