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全 (2-1)

三阿哥永璋是还小，可他若是生在宫里，从他离开母腹的那一刻，就被抱走了，而作为生母的苏格格，顶多只被允许看上一眼。

这件事情，已经被富察氏在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再也更改不得。不是太后和富察氏要带走永璋，是祖宗家法和宫中规矩要带走永璋。

顺心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搀起来，微微重了语气：“若是奴婢不曾猜错，方才格格是要去求见我家婉福晋。”见苏格格默认，顺心更是怅然，她道，“即便格格今日出了这道门，见到了我家婉福晋，婉福晋也帮不了格格。”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实话。以婉瑗一人之力，如何对抗祖宗家法？更何况，太后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此事就再也没了转圜之地，除非皇上开口。但苏格格自己也知道，她既非十分得宠，也不是出身高贵，皇上不会为了她与太后作对，违背了孝道。

苏格格身子一晃，几乎就要晕过去，可看她的神情，倒是已经清醒了许多，只痴痴怔怔地流下泪来：“是啊，主子娘娘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人又如何能不对她心悦诚服呢？”

“苏格格可要想清楚了，此门一出，难保主子娘娘不会心怀芥蒂。三阿哥养在阿哥所，衣食住行全要依托主子娘娘这位嫡母，若是惹了主子娘娘不快……”顺心并未将话说完，但苏格格却已经明白了，她麻木地抹干了眼泪，声音仍然藏着悲意，却已是冷静了下来：“主子娘娘大恩，特命阿哥所替我照顾三阿哥，如此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唤来侍女为自己重新梳妆，她看着镜子里形容狼狈的女人，重重咬住了下唇，“我这就去向主子娘娘谢恩，也不算辜负了婉姐姐一番心意。”

这一夜，富察氏本就睡得不深，暂居的偏殿不是睡惯了的安稳的旧床，耳边没有永琏熟悉的儿啼，她怎么也睡不安稳。窸窸窣窣地翻个身，陪夜睡在地下的素练便听见了，起来点上蜡烛，倒了盏安神汤递到富察氏跟前，体贴道：“都三更了，娘娘怎么还睡不安？”

富察氏本无睡意，索性支着身子半坐起来：“永琏不在身边，我心里总是不安稳。”

素练塞了个白菊青叶软枕在她腰间垫着，温言劝道：“娘娘安心。奴婢早去问过了，三位阿哥都在阿哥所，那些奴才对咱们的二阿哥最尽心了，生怕有一点照顾不到。那些乳母奶水养得又好又足，轮流喂着二阿哥，嬷嬷们也伺候得精细，一点都不敢疏忽。”

富察氏叹了口气，郁然道：“祖宗规矩在那儿，我不能常去看，你一定要替我尽心着。”

“那是自然了。咱们二阿哥天尊地贵，其他阿哥连他脚趾上的泥都配不上，底下没有一个人敢不尽心尽力的。”素练轻笑一声，“今儿三阿哥也被送离了苏格格身边，奴婢才叫高兴呢。凭什么娘娘守着祖宗家法，偏她母子俩一块儿，奴婢就是看不过去。”

就着素练的手慢慢啜饮着暗红色的安神汤，富察氏半垂着眉眼，道：“苏格格也是可怜，一双眼都哭红了，还要强忍着难过，来向我谢恩。这样周全的做派，却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婉福晋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沉吟片刻，素练犹豫道：“婉福晋身边的顺心今日给苏格格送了一对玉镯去，听说是留着说了会儿话。”

“难怪了。我说她怎么就突然开了窍，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富察氏瞬间散去了喝安神汤的心思，她往后一仰身子，懒懒地靠在软枕上，幽幽一叹，“做事这样周全，既顾全大局，又顾全自己，我一猜便知道是她的主意。”

听出了富察氏对婉瑗的忌惮，素练皱起眉，小心地揣度着主子的心思：“婉福晋无子，又不怎么受皇上宠爱，于娘娘而言，实则并不足为惧。 ”

“她是不受宠爱，可若论起敬重和信任，满宫上下的女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不会永远爱着一个人，但他可以永远敬重和信任一个人。”富察氏半合上双眼，眉宇之间平添愁绪，“素练，若是你来说，你觉得谁能让皇上如此信任，将自己后院所有的事务交手于她，从不猜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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