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袅回以一笑。大半年未见,袁慎只觉得她眉色浓翠,眼波盈盈,许是长开了些,亦或是天色心情所衬,面容较之上次分别时更白净清秀。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凌不疑对着棋盘独自一人摆弄,垂着长长的睫毛,沉吟不语。
皇甫仪:“这位是凌将军。前不久因平乱受伤,伤久不愈。圣上特留他于此地好好养伤。谢娘子与凌将军该是初次见面吧。”
谢袅正要搭话,凌不疑放下左手反复捻动指尖的那粒黑子,起身温言道:“算上这次,我与谢娘子已有了三面之缘。”
谢袅微露疑惑,哪来的三次?袁慎则皱起眉头,面色不善。
凌不疑神色丝毫不变:“骅县一役中,多名百姓想要感激仗义相救的白衣女娘,我赶到时只看到那女娘离去的背影,从身形上来看,与谢娘子别无二致。且谢娘子一路步行而来,脚步节奏、呼吸未乱,理应是习过武的。”
谢袅莞尔一笑:“只是略通些拳脚功夫。”
这便是认下了。
袁慎本来在生闷气,听闻谢袅也掺和进了贼匪袭扰中去,目光担忧地打量着她:“你什么时候去的骅县?可有受伤?”这一细细打量便注意到了她脖颈间多出的首饰来,盯着那处移不开眼了,不是他送的,也不是何昭君的风格,谢袅也不是个注重打扮的人。问,这条项链哪儿来的?
“你看哪儿呢?”他的眼神算得上是露骨了,谢袅循着低头看去,又抬头瞪袁慎一眼。
她从脖子上取下一串藏于怀中的珠贝。数十枚珠贝坠于颈绳下方,微晃时五光十色,每片小小珠贝都被磨得形态各异,圆形,椭圆形,花朵形,三叶草形。微微晃动时,玎珰清脆,光彩四溢。
那日天降大雨,外面又湿又冷,她和何昭君躲在廊下闲得发慌,便从压箱底处找出许多根颜色各异的锦线丝线金线甚至铁线来,编成长长的颈绳来串珠贝。两根柔韧的朱红锦线,两根玄色铁线,两根闪亮的金线,加起来一共六根,六六大顺。
“这又是谁送你的?”袁慎说话间泛着醋意,“我们只是有段时间没见而已,你又认识上旁人了?”
谢袅白他一眼:“你想多了,这是我和昭君闲来无事时一起做的小玩意儿。”
两个人的聊天频道直接将凌不疑和皇甫仪排挤在外,你说我一嘴手艺不佳珠串尚可入眼,我回你一句世家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时,皇甫仪已在亭旁小炉边饮药毕,缓缓走了过来,素日在御前奏对得体在殿堂上辩政温雅的爱徒,这会儿和小女娘揪着小事不放,不禁笑道:“好啦,早春寒气不减,咱们还是去别院说话吧。”
已至别院,一片白墙黛瓦的院落,墙高院深,檐下飞凤瓦楞雕兽,尤其是朱红大门上那两枚沉重的紫金兽首门环上,还镶有四颗绿莹莹的翠玉充做兽目。
进门放目而去,只见高栋长梁,屋阔顶敞,虽不见如何富贵,但处处气派雍容。
谢袅被婢女们打扮停当时天色已黑,很快被引至一侧厅堂。她踏进去时,上首左右两边已各坐了凌不疑和皇甫仪,袁慎站在一盏半人高的巨大落地连枝灯前,灯火辉煌,身着银丝织锦的宝蓝色曲裾。谢袅看看自己新换上的衣着,微微挑眉。
食案上菜肴颇为丰富,嫩炙松鸡,清炖豚骨汤,醯酱烤河鱼,另有初春山中刚采下来的蔬果做成的菜肴两碟,还有米酒一壶。侍婢斟酒后,众人举杯同祝,祝什么呢?
凌不疑神色淡然:“愿战乱消弭,风调雨顺。”
皇甫仪颇有几分伤感:“愿岁月不悔,往日不哀。”
袁慎听懂了装不懂,谢袅没听懂,但不妨碍她暗自记下,琢磨着下次在苏昌离慕婴面前装个大的。然后三人默默一饮而尽。
用膳时众人无话。
吃得六七分饱时,皇甫仪酒意上涌,借着几分薄醉,声称要给众人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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