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婉（二）

得知皇后病危的消息，阖宫不安。有的，是因为皇后一旦崩逝，后宫这一潭水肯定会浑浊不清，自己兴许就要有出头之日。有的，是因为皇后这些年费心费力地操持六宫，这些年，除了阮婕妤之外，皇嗣大多平安落地。若是皇后没了，自己将来的日子兴许就没有如今这般好过了。

嘤鸣如今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皇后纵然害得自己不孕多年，但到底终究也没用主动加害过自己。而且，皇后其一生贤惠，哪怕自己有子，也恪尽职守地照顾着皇帝的庶出儿女。在她的治理之下，终究没有重演前朝宫廷的惨案。

只希望，她这下辈子，还是别嫁到皇家了。找个富贵人家，后半生相夫教子，也好。

然而，就在皇后命不久矣时，却已经有了嫔妃动了心思，皇后一旦去世的话——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后——皇后若是没了，那承晔想必会再度继立一位新皇后，而如今，最有可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便是盛宠不衰的卫贵妃嘤鸣。 人情世故，也不过如此。在皇后苦苦耗着最后的日子时，就已经有人动了不一样的心思，不由令人感到无比悲凉。

皇帝悲恸之下，已经接受了事实。已经命内务府准备了寿材，权当冲喜，只是，再多的尊荣，再多的欢欣，也挽留不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生命，如同落花成泥的宿命。

那一日，已经病得昏昏沉沉的皇后，突然清醒了些。她早已麻木的嗅觉，也闻到了仪阳殿内那陈旧而浓郁的药草味儿，混杂着馥郁的牡丹花香。皇后素来不喜浓郁的熏香气味，素来爱敞开这支摘锦窗，将室外花苑的牡丹气味引到殿内，也爱在室内摆上几盆兰花。

只是如今，为了不让皇后病中吹风，加重病情，那日日敞开的支摘窗，如今也只是留了一条细微的小缝，聊胜于无的带了一点清新。

侍立在床前的兰香见皇后清醒，面上带了几分欣喜，待开了窗儿，皇后喝了太医开的新药。听皇后说要出去走走，兰香和兰芝对视一眼，带了几分犹豫。

室内苦人的气味扑面而来，皇后闻得觉得呼吸不畅，道:“扶本宫去外面走走，整日呆在这殿里，本宫都觉得自己身上沾了苦药味。”

见皇后如此坚定的态度，两人只得扶着皇后到了殿外走走。彼时，刚刚下了一场小雪，小路刚刚被扫过，一旁的假山、花草、远处的宫苑，就连闻钟海畔无止无休的湖浪也卷着一层薄薄的雪，化在湖水里头，悄然消逝。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

不知道走了多远，皇后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自己的一生。眼看着就要走到仪阳殿西边的怡德轩了，兰香和兰芝一对眼，皇后却戛然止住了脚步。她那一双眸子久久的注视着那伸出一角的宫苑，终究没有勇气向前再走几步。

良久，似乎只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兰香的手心微微沁汗，只听着皇后看着那天边，她如梦如痴的，如梦呓般地说道:“行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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