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浑浊的目光迁移到了茶盏上,又游移到了灯烛上。
箜浦云的声音,似乎云淡风轻地传了过来:“我还叫做‘赵普’的那些年,生长在冷宫里,和我的母亲一起。”
时间过去了太久了,久到箜浦云的内心仿佛只能隔着一层皮肉隐痛。他完全没有避讳那个已经逝去多年的人,哪怕她早已被面前的人厌弃,她的名姓不被允许宣之于口——箜浦云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厌弃她的人,苍老、残缺、羸弱、无能为力……好像和当年的母亲的影子重叠起来。
于是箜浦云突然笑了,他如今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赵普至今都不曾想明白过,当初他的母亲,为什么会饿死呢,而他也险些变成冷宫里的饿殍……这皇宫里如斯繁华,玉盘珍馐数不尽数,即便是饭菜里掺了毒药也好,为何却偏偏是连一口杂草都不曾施舍给他?”
老皇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灯烛,他张了张嘴,幅度很小,又闭上。
他突然感觉那个背不出课文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箜浦云摇了摇头:“您看,那才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些年……那些年。”老皇帝嗫嚅着:“那些年事务繁忙。”
他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喝了一口茶,由赵及给他端来时,这茶还是烫的,而如今它冷不丁流过他干涸的嗓子,凉的他嗓子发痒。
于是他有些不适地哼了一声,声音低而哑:“苦了你们母子了。朕……会为她立好牌位。”
几十年了,现在想起来立好牌位。
箜浦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停顿了一下,只道:“可我不曾知道她的名字,陛下,您还记得吗?”
老皇帝拿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
他没有做出回答来。
这间宫殿,今日见证了太过于多的沉寂。
箜浦云就站在那里,宛如悬崖峭壁上的一棵松。
直到老皇帝低声开口:“或许我们不需要囿于旧事,孩子,我们只谈当下和将来。”
箜浦云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苍老的男人。
“你可以只当做,你拥有继承大业、坐拥天下的资格。你不必因为怨愤而拒绝,或者,你可以发泄你的怨愤,就像朕当年那样,夺取你所仇恨的一切。”
老皇帝停顿了一下:“当然,朕向你承诺,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朕不会让你看起来像是一个谋逆之人,你本就名正言顺。朕愿意把江山拱手让与你。”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是郑重。
箜浦云听出了他的走投无路。江山后继无人,而这个老男人,想要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不过他仍然绷紧了一丝尊严——他自始至终仍是不肯认一句自己的错。
“若我上位之后,取二皇子殿下的项上人头祭酒,则如何?”
老皇帝的手抖了一下,他沉默良久,方哑着声音回答:“既然执掌天下,自然可随你所愿,只是,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又一向愚钝蒙昧,你如此作为,只怕……会被天下人诟病,说你无故屠戮手足,不明孝悌之理。”
于是箜浦云又笑了:“陛下,可他既然愚钝无能,留来又有何用呢?既然是一介废物,自是一口饭都不必浪费在他身上。”
老皇帝抬起头来,他浑浊的目光里,夹杂着痛苦和无措,看向桌前站立的男子。
高而挺拔,目光瑞利,脊背绷直。他是如此的年轻、聪明、有力量。
老皇帝的嘴角突然扬起复杂而怪异的弧度:“如你所愿,这一切都如你所愿,你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要你执掌天下,无人能忤逆于你。”
箜浦云闻言愣了一下,他有些怔怔然,低头却对上了他的父亲的目光。
老皇帝的眼球非常浑浊,仿佛隔着一层雾气俯视万丈深渊。
箜浦云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无用即弃,在这个男人的概念里,或许会有短暂的、少许的偏爱,但是没有人能越过他的利益权衡。
在这个问题上,昔日盛宠的贵妃诞下的赵及,和在冷宫中成长的他,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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