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然坐在庭院美人靠上吹奏《思人》一曲, 余音婉转悠扬飘去宫门外,寄走思念,夏风吹落竹叶。静山绿水,林丰草美;深庭幽静,怡然自得。雾色短衫,举止温雅,颜如玉。他像是隐匿江湖的墨客,颇有道骨仙风,这是他的一方天地,而并非是锁在宫城里的世子殿。
倏然院内多了几分人烟气息,他敛起眉,唇间微抿成线,笛音戛然而止,他攥住玉笛起身来,衣袖翩动,他背负一手,不喜不悲地缓缓说道:
“出来,躲着作甚,见不得人?”
那抹黑影跃下凉亭,他带着面具不见真容,目光犀利像是藏匿起来盯着猎物的狼,朝萧凛然拱了拱手。萧凛然见是故人来,缓缓松了口气,可若非要紧事,他怎会来。思及便心头一紧,他轻声唤道:
“阿缅。”
“公子,麟蜀事变,须得回去。”阿缅从束袖中取出信呈到他眼前。
萧凛然凝眸接过,摊开信纸,定了片刻他才认出,是卫夫人他的小姨墨笔。信中开篇尽是见信如晤的客套,他淡淡扫了眼略过。
直至看见末尾的四字,道去所有前因,他克制地抿起唇,思绪被藏匿在深邃眼底,他尝到股腥甜在唇齿间肆意蔓延。心头阵阵钝痛,直冲上头颅悲戚、苦楚,萧凛然恍惚了好半晌不曾回过神来,指尖在纸上攥起宛若涟漪般的褶皱,一折两折入了他心里。信中末了落笔一句——大仇已报,君主已故。
萧凛然似是不信,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阿缅,宛如四月春水的桃花眸泛红。
他透过那面具,瞧见阿缅垂下了目,遂双膝跪地,朝萧凛然扣了一首。萧凛然向后趔趄一步,稳住身子后瞧着信纸那悲痛的四字,不住地颤抖,倏然纸上落了滴水,那是……他的泪。
八岁时丧母,他被派遣入瑜;而今又丧父,他需归国尽孝。
远在故国的萧凝霜应是早已知晓,她又该如何,偌大皇宫之中,她无一亲眷,唯有皖亭在身边。
她曾也是不谙世事的公主,却一步步走到如今。
“公子节哀,麟蜀不得无主,还请公子随我归国。”阿缅的眼里写着复杂思绪,像是于心不忍,却依旧决绝。
生在帝王家,他注定要为帝王家做事,八岁时、弱冠时、君殂时,这是宿命,生死亦如此。
他亦是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奔走半生,不曾逃脱出这旋涡,好似枷锁,越是想摆脱,便越是束缚。
萧凛然垂下手,掌心间汗涔涔,他任命地阖眸须臾又睁眼,缓缓吐出口气,压下心头寸寸哀痛,嗫嚅着说道:“明日,明日我随你回麟蜀。”
阿缅闻言微怔,想起了被强留在宫中的姑娘,萧凛然能名正言顺从宫里离开,可他带不走墨初雪,此后墨初雪在深宫又少了个依靠。阿缅自是想帮她,可他抵不了十万禁军,便让萧凛然与她道个别,未尝不可。
“是。”阿缅朝他作了一揖后,隐身而退。
若初院内,墨初雪如同囚笼之中金丝雀,逃不脱束缚,离不开牢笼。她在庭院里举着初澜剑舞起来,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三个姑娘许是从未见过,便坐在亭内兴致勃勃地观望,目色中满是惊羡,墨初雪这等姑娘,本不应圈在冷清清的皇宫。
她愈发像是囚笼鸟,圈在小小庭院里,处处受制于人……万般无奈。
这宫里为功名利禄也好,荣华富贵也罢,送进来荒废年华的女子每年都不在少数,到头来,不过是熬了青丝变华发,万事成空——她不明白,女子为何不可为自己而活?
在多年以后,墨初雪孕育儿女,她是这般教导他们:人生在世,一来为己;二来为亲,三为天下。人需先为己而活,才能为亲,为天下,成能者。如若不能为己,那便与行尸走肉、傀儡一般无二,连爱恨嗔痴都被道是,罪过。
墨初雪挽剑花后刀剑入鞘,举剑负在身后,挺着身望向远方——那是宫墙外。剑折出一缕寒光,凝在她身上。
卿何时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