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行走人间（一，上）（小修）

01

染霖了却前仇那日，凡间已近年关。

一身红袄的幼童在街头嬉闹，店铺伙计个个喜气洋洋，采买年货的百姓更是笑容满面。家家户灯结彩，入耳俱是欢声笑语。

这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它或许会占据人们记忆中的一个小小角落，但更大的可能则是与之前和之后的无数天一并在记忆的长河里沉底。

可沉浸在新春的喜悦中的人们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异人，于是这天便混合着恐惧深深地烙印在镇民心里，无论是过去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不会轻易被忘记了。

但就像所有的情感都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变淡一样，这烙印里掺的恐惧也一天天地减弱，这故事也渐渐地从禁忌变成了和爹娘吓唬哭闹小孩同一层次的东西。

一开始人们都是讳莫如深的，提也不敢提；等过了几个月，会用充满畏惧的语气和亲朋一起含糊地议论着，说着那人可怖的样貌与身上的血腥；再过了几年，便敢大大方方地在街头，在巷尾，在酒楼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大声谈论了。

那该是一个魔修。稍微有些见识的镇民们笃定地对着惶惶不安的同乡们说。

咱们运气好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看着一张张求知若渴的脸，心里头于是生出一股卖弄才学的得意来，便讲得更起劲了。

他们说那人估计是受了重伤，伤得都不能像那些仙修老爷们一样在天上飞，只能靠两条腿走着。什么？你问为什么说她受伤？没看她那一身的血淌得满地都是？新铺的青石砖全给染红哩，擦也擦不干净，不得已只能叫人拆了，重铺了一遍，这么大的事儿不记得啦？贵人多忘事啊。

那为什么魔修不杀人吸血嘞？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子问。

不待那有见识的人说话，围起来的人群里便有几只手伸出来拍了拍那为了省水剃得光溜溜的脑袋瓜。不疼，就是带着点好笑意味的责怪。

这孩子是个憨的！都说了那魔修受伤了，哪还有那把子杀人的力气呦。有人不带恶意地笑。

便又有人接口说，憨人好啊！憨有憨福！这娃儿一瞧就是会听自家婆娘话的，来年年岁到了定能娶个好媳妇！

那憨小子脸红了，嚷嚷着“你们说的不作数！”，昂着头问那被围在中间的人：“先生！您说！”

这一句“先生”取悦到了那正在卖弄嘴皮子的“懂行人”，他于是笑了笑：

“大伙儿说得不错！那魔修是个娘们儿，看着学的也不是正经功夫，力气本来就小，又受了伤，加上咱们人多，就没敢杀人吸血，咱们才逃过一劫呐。”

众人于是哄笑起来，有人喊着：憨瓜儿，可信了？！这可是先生亲口说的！

小子给臊得满脸通红，虽然还觉得不对，但也不敢提了，闷着头挤出人群，将那片嬉笑和“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都远远抛在后头。

一溜烟儿跑回家的小子还是觉得说不过去。

那可是能跟天上的仙修老爷们作对的魔修！不说什么娘们儿爷们儿的话，他阿爷可是说过了，他们这些凡人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眼里都跟那些鸡鸭牛羊没什么两样，仙人杀他们甚至比他们杀鸡还容易！他们凡人伤着了还晓得炖只鸡补补身子，那魔修若是真伤得那样重，不更应该杀几个人补补吗？

那年他生了重病，爷娘带着他到隔壁的镇子上求医，家里头只剩了一个当屠户的阿翁守着，那日也只阿翁一个人瞧到了那女魔修的模样，若不是阿翁不肯同他说，他才不往那闲汉堆里扎呢，还被好一通笑。

小子有点怨气地想，却也不敢直接埋怨阿翁，只能瘪瘪嘴，阿翁可凶了。

题外话：这里修改了一下，因为宋代称呼比较复杂，作者就采用了唐代民间对亲人的称呼：父亲称作“阿爷”或“耶耶”，母亲称做“阿娘”，父母就是“爷娘”（木兰诗中有“不闻爷娘唤女声”一言便为此意），祖父称为“阿翁”，普通百姓男子之间称呼“郎君”比较多，先生一般是用于尊称读书人，外人称呼老年男子为“丈人”或“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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