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再提

池楠所言的这“爬床”二字，自然是与话本子里写得不一样。

他只是大摇大摆地背着手在屋里晃悠一圈，见竟是同从前如出一辙，便满意地躺上床，来回滚上两圈，感慨道：“还是你的床好，比牢房里的乱草堆强多了。”

柳初：“……”

入冬，北风呼啸，吹打得窗子咯吱作响。

池楠自己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见柳初还这么杵在那儿，无奈地坐起来，往榻内侧挪了挪，拍拍空着的床铺，示意其过来。

柳初迟疑片刻，还是依着池楠的意思，迈步过去，但也只是坐下，安静地盯着身旁的人看。

池楠被盯得不好意思，索性也不睡了。盘腿而坐，道：“我这衣服虽说是看着糙些，但承苏大人的情，真怪干净的。不信你仔细瞧瞧。”

说着，池楠便把自己的袖子递过去。柳初叹了口气，没瞧这袖衫，反倒是抓住了池楠的手。

莫名其妙的，池楠傻乐起来，也学着柳初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叹气这种东西，真是……唉。传染性极强呀。”

…

一站一躺，两人就这么僵持一会儿，池楠才忽地想起什么，跳下床道：“来来来，我竟是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了牢房土特产呢！”

话音未落，竟是从密道抱出个大得惊人的酒坛子，往床的正中间一搁，献宝似的推给柳初。

柳初：“……”牢房土特产，大可不必。

这酒便是苏尚书托人给的。本就是被掺了水，再加上已经被喝了小半坛，为显诚意，更是在来的路上被池楠用井水满上。这两轮一下来，水算是掺足了量。

别说是柳初这种打小金枝玉叶养大的了，池楠这种近几年吃惯了粗茶淡饭的，都嫌弃得不行。

但池楠还是假装不知，从一旁取了个小玉杯来，舀上半杯，给柳初递过去。撑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见柳初端着迟迟不肯喝，池楠忍不住摧促道：“喝啊，我还能害你不成。”

“……”柳初道，“自小你露出这副表情，必然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池楠：“……”

果然，还是不能太了解对方为好。

…

说到底，柳初还是在池楠的威逼利诱之下，喝下了这杯酒。表情之丰富，笑得池楠在床上扭得像条蛆。

笑够了，池楠抹去眼角的泪花，抱臂坐正了。

相对无言。气氛也一时有些许沉重。

就在池楠思考是否要闭上眼假装睡死过去时，柳初率先打断了沉默：“史书上说你死了。”

池楠心道您还不如闭嘴好了，道：“你怎么敢确定坐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只小小鬼魂呢？”

这显然是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见这气氛实在是调节不过来，池楠也只得放弃：“这当然是没有，我这不是正坐在你面前嘛。”

柳初不死心地追问道：“为什么？”

池楠眉眼弯弯，抱起酒坛子长饮一口，回应道：“因为疼啊。”

这句倒是实话。先帝与父亲生前疼他，虽说池楠自小习武，但愣是一定苦也没吃过，受伤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灵丹妙药，只要是能找得到的，对习武有利的，统统都被送到池楠面前。就连到后来池楠出征打仗，先帝还特地赐了他软甲，可保刀枪不入。

所以在他抱着自刎的悲壮念头，举剑，剑刃划到一半的时候，池楠满脑子就只盛下一个念头：

疼，好疼。疼得他想大喊出来。这就导致后面大半截，手一软，尽是蹭过去的。好在池楠一向下手不知轻重，前半截的血喷得吓人，这一蹭，后半截乍看之下，还真像是刀割留下的痕迹。

再加上他履历战功，又是这般自刎而死，前来收尸的人于心不忍，也没过多检查，匆匆便下了葬。

于是乎，便给了池楠十足的诈尸机会。

…

回牢。这是天明之前必做的事。

不过，第二日的早朝，恐怕就不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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