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有疤的男人
万安寺的人早已得了消息,主持亲自出来迎接,引着一行人进了寺庙。
众人跟着去前殿上了香,主持留了老夫人说话,其他人便都出去了。
叶子易突然握住了苏盈心的手,苏盈心抬头看去,叶子易闷闷说道:“你不许走。”
苏盈心心头一跳,怔怔看着叶子易。
虽然叶子易与常人有异,许多时候冷漠寡情。有时却又格外心思敏感,让人捉摸不透。
她笑道:“夫君多虑了,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会去。”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苏盈心拉着叶子易往后山走去。
方才引路的僧人曾说过,后山有一处登高台,可登高望远。
苏盈心站在登高台上,指着远处一片荒芜之地对叶子易道:“夫君你看那里,那是我的田产。此处虽不适合种田,但此处依山傍水,盖两间小屋子养老却是不错。”
她笑盈盈的看着叶子易,承诺道:“等将来咱们老了,就在此处养老。种种花草,养养鸡鸭,闲来还能万安寺上个香,岂不惬意。夫君你说如何?”
叶子易眼前一亮,却还要故作矜持,略一点头应道:“也可。”
苏盈心笑而不语,心道洛心从前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有时自己哄叶子易就跟哄孩子似的。
不知主持与老夫人说了什么,足足一个时辰,等到主持将老夫人送出来时已是午后,渐渐泛起秋夜里的凉气。
将一行人送至大门,老夫人同主持道谢:“多谢今日主持开解,我觉得心中安宁了许多。若是还有这个机缘,明年今日我再来还愿。”
从万安寺出来,马车原路返回。
马车到了近前,只见各色花灯已早早摆了出来,一群孩子提着花灯四处乱跑。马车走的越发小心,生怕不小心冲撞了行人。
然后走到半路却又停了下来,双儿嘀咕道:“这回不知道又是谁家的马车挡了路?”
苏盈心暗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不然怎么来回都遇上这样的事。
原是想着等一会儿就是,不想前头的马车上传来动静,竟是老夫人下车了。
戚小娘走过来说道:“老夫人大约是难得出来一趟来了兴致,说要下来逛逛,让我叫上少夫人一起。”
叶子易不愿下去挤在人群里,却也没有阻止苏盈心。苏盈心领着双儿下去,马车上便剩下了叶子易一人。
苏盈心上前,果真见老夫人虽面带倦色,眼中却满是笑意,挽着苏盈心的手在一处卖花灯的小摊前驻足。
并非元宵花灯节,这样庙会赶场摊上的花灯多是不必费什么功夫的,不过是便宜卖给孩子们戏耍的。
老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看不上这小摊上粗制滥造的手艺,不过是许久未见这样的热闹图个新鲜罢了。
眼看着入了夜,秋夜的凉风可马虎不得。戚小娘问了李妈妈,特地回马车上取老夫人的大氅。
马车边上有个小丫头正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小丫头们素日都要跟在主子身边侍候,少有能出门的机会。
瞧这丫头年岁还小,正是爱玩闹的时候,想必是看上了什么新奇东西。戚小娘笑问:“巧灵,你可是看到什么想买的东西了?”
“是啊,奴婢瞧着那边的兔子花灯很是有趣,想着能给府里的好姐妹带回去看看也好。”
戚小娘笑道:“小姑娘家最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了,别说是你,我看少夫人见那兔子花灯也是喜欢的紧,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戚小娘说着看向后面的马车,隐约看见那窗帘被掀起一角,又很快被放了下去,便不再多言。
让巧灵拿了大氅,戚小娘便往老夫人那边去了。巧灵见无事可做,便准备往后头兔子花灯的小摊去。
经过后头的马车时却见大少爷竟从马车里下来了,以为是有什么吩咐,便问道:“大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叶子易抬头扫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暗暗吸了口气,才开口说道:“我也同去。”
巧灵呆呆的领着叶子易到了小摊前,见叶子易径直就要兔子花灯,这才惊觉大少爷应当是听见了方才自己与戚姨娘的话才会如此。
她忽然觉得大少爷也没那么可怕了,笑道:“大少爷一会儿给少夫人一个惊喜,少夫人定然会高兴的。”
叶子易原本还很是不自在,听了这话心中一喜,想到苏盈心笑盈盈的模样,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叶子易!”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叶子易下意识转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大少爷受到惊吓突然发起了高热,一行人匆匆回府才发现被禁足的二少爷也不见了。
东南西院都是鸡飞狗跳,倒是显得北院一片安宁。
丁氏坐在前厅喝茶,听着外头的呼呼喝喝声只觉心中畅快。
老夫人最疼叶子易,如今叶子易出了事,她自然跟着心急如焚。
请来的大夫姓唐,是常年给老夫人调理身子的。幼时叶子易病情严重时也是他给看的,可说是熟人了。
苏盈心也识得唐大夫,见他来便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床上的叶子易双目紧闭,面色青白,汗如雨下。
把了脉又细细探查一番后,见唐大夫仍面带愁容,苏盈心忍不住道:“唐大夫,你快想想法子,子易这高热不退可怎么办?”
唐大夫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少爷这是受到惊吓失魂症又犯了。老夫这就开方子,但大少爷到底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老夫人急切道:“唐大夫,你给我一句准话。子易他到底、到底怎么样了?”
唐大夫为难道:“大少爷如今这症状与当年一模一样啊,看来这次受的惊吓不小。即便能够醒来,怕是、怕是失魂之症也会加重。”
话落,便听叶雪蓉惊呼道:“祖母!”
竟是老夫人受不住这打击,当即昏了过去。
这下薛氏也顾不得叶子荣了,和叶二爷一起守在东院。好在老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唐大夫施针后很快便醒了过来。
只是老夫人本就是强弩之末,经此一事更是身体虚弱。整日昏昏沉沉的睡着,醒来的时辰少,反倒少些忧心。
如此一来,南院反倒清净下来。
苏盈心衣不解带的守在床前,亲自将那一碗碗汤药喂下去。叶子易的高热稍有缓解,却始终未退,人也昏迷不醒。
如此一天一夜,第二日夜里叶子易突然说起胡话来。面露惊慌之色,口中叫喊不断。
“别过来,你别过来……父亲!母亲!”
听着这些话,苏盈心大致猜到他是梦到了当年之事,不禁感到心疼。
“子易,子易你别怕,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是我,你睁开眼看看,是我啊。”
不知是情绪太过激动,还是当真听进了她说的话。苏盈心只觉交握的手被紧紧捏住,下一刻就见叶子易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中满是惊惶怨恨,不见平日的懵懂,竟好似如常人一般清明。
对上那样的眼神,苏盈心不禁愣住了。
可叶子易盯着她看了片刻,却忽然松了手里的力道,口中喃喃道:“你要小心……小心那个额角有疤的男人!”
“额角有疤的男人?”
苏盈心重复着这句话,并未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还欲再问,却见叶子易又忽的闭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昏迷之中,交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如此熬过一夜,天蒙蒙亮时苏盈心终是撑不住,就支着头在床前小憩了片刻。
双儿进来的声响吵醒了她,苏盈心下意识先看向床上的叶子易。
见他仍是双目紧闭,面上的潮红却已退去。伸手探去,果真高热已经退了,不禁面露喜色。
双儿也是喜不自禁:“太好了,姑爷总算是熬过去了。”
又对苏盈心道:“小姐,这下你总能安心了,快用点东西吧。你这寝食难安跟着熬了两天两夜,身子也要受不住了!”
然而苏盈心却不似双儿这般乐观,眼下叶子易的高热是退了,性命无虞。
可唐大夫说过,今次叶子易心疾复发,即便能够保住性命,也必定会对他的病情有所影响。
上辈子虽也有明枪暗箭,却不似今次这般凶险,当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到叶子易昨夜意识不清时说的话,苏盈心压下心中不安,问道:“巧灵呢?我有话要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