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士心里懊恼,因为卡拉希尼科夫和面色发黑的梅里克只顾互相攀谈,一点儿也不理睬他,倒好像房间里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可是他很想跟他们谈谈话,吹吹牛皮,喝一通酒,吃一个饱,而且如果可能,就跟柳布卡调调情。吃晚饭的时候,她有五次在他身旁坐下,她那好看的肩膀仿佛出于无意似的碰着他,她不时伸出手摩挲她宽大的胯股。她是个健康、爱笑、好动的姑娘,一刻也不能消停,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即使坐着,也时而转过胸脯来对着人,时而扭过脸去背对着人,就跟闲不住的人一样,而且她这么转来转去,她的胳膊肘或者膝盖一定会碰到人。
还有一件事也惹得医士不高兴,那就是两个乡下人各自只喝下一杯酒就不再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喝酒却未免别扭。然而他又忍不住,喝了第二杯,随后又喝第三杯,把整根腊肠都吃光了。他希望那两个乡下人不见外,把他看成自家人,就决意恭维他们一番。
“你们博加廖夫卡村的人可都是好汉!”他说,把头摇晃一下。
“他们有哪点称得上是好汉呢?”卡拉希尼科夫问。
“喏,比方就拿马来说吧。偷马的本事可不小!”
“哼,这算什么好汉!不过是些酒鬼和小贼罢了。”
“从前倒是有过好年月,可是那已经过去了,”梅里克沉默一下,说,“他们那班人,如今也许只剩下菲里亚一个人还活在人世,可是就连他也成瞎子了。”
“是啊,只剩下菲里亚一个人了,”卡拉希尼科夫说着,叹口气,“现在他大概有七十岁了。他有一只眼睛给德国的侨民剜出来,另一只也眼力不济了。它生了白内障。从前,本区的警察局长一看见他就嚷道:‘嘿,你呀,沙米尔[2]!’所有的农民也都这样叫他,沙米尔,沙米尔,可是现在大家对他却不称呼别的,只称呼独眼菲里亚了。想当年,他真称得起是好汉!他跟去世的安德烈·格里戈里伊奇,也就是柳巴[3]的父亲一块儿,有一天晚上摸进罗日诺沃,当时那儿驻扎着一个骑兵团。他们一下子牵走了九匹军马,顶好的骏马,第二天早晨把那些马都卖给茨冈阿丰卡,只收了二十个卢布。是啊!眼下的人呢,专偷醉汉或者睡熟的人的马,而且一点也不敬畏上帝,连醉汉脚上的靴子也扯下来,然后提心吊胆,牵着那匹马跑出二百俄里以外,到市集上去卖,像犹太人那样斤斤较量地讲价钱,直到后来警官把他这个傻瓜抓住了事。这不是找乐子,简直是丢脸!不用说,这都是些没出息的小人物。”
“那么梅里克呢?”柳布卡问。
“梅里克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卡拉希尼科夫说,“他是哈尔科夫城人,从米日利奇来的。讲到他是条好汉,那倒是实在的。没话说,他是个好样儿的。”
柳布卡狡猾地、快活地瞧着梅里克,说道:
“是啊,怪不得他让那些好人塞进冰窟窿里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医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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