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后来招致一些反感:“这话等于在说:唯有历史学家才会是美学家。”这在丹纳听来却未必刺耳。无论是在意大利做艺术之旅时,还是后来入选法兰西学院时,丹纳的首要身份都是历史学家。丹纳从黑格尔那里汲取了将芜杂的历史事实体系化的历史哲学,也就是梳理出以证明理论、支撑体系为己任的有机历史(histoire organisée),他打算用这种现代的历史方法克服僵化教条的古典方法,由此提出价值中立、趣味多元的主张:“我想遵循现代方法(méthode moderne),它开始被引入各种精神科学(sciences morales),它将人类事业、特别是艺术品看成事实(fait)和产品(produit),认为应当指出其特征,探求其原因,除此无他。科学抱着这样的观点,既不禁止,也不宽恕,只是查验(constater)与解释(expliquer)。”美学同植物学共享价值中立原则:“科学(science,如前文所示,此处指美学)对各种艺术形式和流派抱持同情,甚至对最为对立的艺术形式与派别抱持同情,把它们看做人类精神的不同显现来接受;植物学怀着同样的兴趣,时而研究橘树和棕树,时而研究松树和桦树;科学也一样,科学本身便是一种实用植物学,不过对象不是植物,而是人的作品。”美学家不应当像从前那样对艺术进行指导、训诫和规范,而应当悬置价值判断,承认趣味多元,探求事实成因。
众所周知,在讲授艺术哲学之前,丹纳已经是成熟的文学评论家。在1858年讨论巴尔扎克时,丹纳为趣味多元主义辩护道:“存在着无限多的好风格。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年代、民族和伟大的心灵。……企图靠着单一标准来判断所有风格,就如同提议用单一模子去塑造所有心灵、遵循单一计划去重建所有时代一样荒谬可笑。”又如,1862年,丹纳的《拉封丹及其寓言》第三版面世时被指责否定美(le beau),以至于“将疯子和大人物等同视之,将中国人和莎士比亚等同视之”。丹纳在回信中以价值中立来自辩:“我恰恰由于不想否定美,才会给美一个公式(formule),所有作品的目的就是证明并解释这个公式。这个公式包罗万象,承认各种类型。依我之见,美是诸变化之间的一种固定关系(une relation fixe entre des variables),是类似于数学家们所说的一种功能(fonction),诸如立方、平方、乘方那样的东西,它们是被完美界定的固定事物,但与变化数目有关联。”这种在诸变量中尝试抽取恒定者的数学公式,很可能指的就是“三因素公式”。丹纳既把拉封丹寓言呈现为其所处社会的产物,又检验造就其伟大之处(非止于作为文学,而是可应用于一切形式的艺术的通用标准)的种种特质。用丹纳偏爱的植物学类比来说,在某种特定时代环境里,种子(种族)生出植物(人民),结出花朵(艺术)。既然各种自然造物在世界上有其位置,在科学上有权要求获得解释,类似地,任何艺术作品应在艺术中有其位置,在批评里要求获得同情。从文学批评到艺术哲学,决定论观念与方法被连贯使用,评论家丹纳与美学家丹纳共享同一原则。
数学联邦政治世界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