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蓦的安静下来,唯有皇帝那只粗糙有力的手仍在他脸上抚着,从唇边到眉梢。这是一种不符合他们各自身份的行为,不论是君臣,还是……
“陛下……”他想说点什么,以逃脱这样的困境,皇帝却不愿如他的意,又伸出一只手,扯过他的衣领,让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缘,才不至于摔倒在榻上。
“臣此前出使北齐,还得知了一件事。”范闲突然说道,“我娘当初与我爹并无男女私情,反倒是和……”
他兀地住了嘴,他现在是要说什么?说他是皇帝之子,这般举措有违伦常?戳破的窗户纸固然让一切真相一览无余,但一定也会有风吹不止。届时他究竟是范闲,还是事事不由己,处处受制肘的皇子呢?
“怎么不说了?”皇帝微微勾起嘴角,掀起眼皮看他,低声问道。
扶在床沿的手猛然收紧,皇帝就是笃定了他不会揭开这层大家心知肚明的真相,他只能咬碎了牙吞进肚子里,他往后挣了挣,“臣突然想起家中有急事,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帝轻轻地松开手,像个慈祥的长辈般拍了拍他将床褥抓成一团的手,“去吧,春闱的事,朕答应你了。”
范闲接了春闱的差事,要断了氏族生根蔓枝的路,就不得不头尾兼顾,拔萝卜带泥地把旧案一并揽了。
林若甫的案子,摆明了是个陷阱,可是他不得不跳,林若甫也不得不跳。这位身居高位多年的宰相大人,比范闲更清楚,要让他致仕退位的究竟是谁。
范闲终究年轻,黑骑奉帝王之命行事,他不过小小提司,小小居中郎,如何抵过皇命难违?
两方人马在林中路口对峙着,连吹过的风都显出些凌厉来。李承儒看着面前少年郎单薄的脊背,在乌压压的黑骑前倔强地挺立着,忽然想到不久前城门挣道时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
短短这么这天,怎么成这样了?
他一时有些心软,策马至范闲身旁,“我领禁军在此守着,你快马入宫求求父皇,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范闲持缰绳的手一颤,回头看了看林若甫静若无人的马车,沉了沉气,对李承儒抱拳道:“多谢殿下。”
宫墙巍巍,范闲走在其中,一时有些恍神。父子君臣,父子亲缘无人承认,君臣之谊却也不多。他曾经对这位不可明言的父亲有或多或少的孺慕之思,但皇帝显然并不在意。
皇帝不需要更多的皇子了,那他需要范闲成为什么呢?一个孤臣?他分明是要自己成为一个人人憎恶人人惧怕,众叛亲离,又要用自己仅有的那点温情迫使自己做一缕为他驱使孤魂。
皇帝自案后走到范闲面前,看着跪伏于地的亲子,很是突兀地想到:自北齐归来,他跪了自己多少次?
他忽然有些愉悦起来,俯身握住范闲的手臂,范闲便顺势直起身体,望着他的眼睛,重复道:“求陛下放过世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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