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夜、枫月、荻画、瑟秋均不解,吕旻苦笑一声:“我自己倒是无所谓的,只不过连累你们在这伯府里平白受苦。我自愿双手奉上休书,也带你们早些脱离苦海。”
浔夜将忙到书房取来纸笔墨砚,枫月伺候吕旻饮尽一碗苦药。宣纸铺展,徽墨泼洒,狼毫写无情。
“休书”二字刚了,忽有人推门而入。刮骨厉风悉数灌入,携着纷纷扬扬的细雪。来人身形颀长岿然,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披着玄黑鹤羽镶金大氅,身着暗红软绸纁裳缁衪,肩头薄雪,双目含怒,赫然是霄勇伯严叡。
屋内主仆几个面露惊色,一时忘了礼数。还是吕旻先搁了笔,起身作揖。
寒风肆而急,将案上的休书吹离卷起,不偏不倚落到严叡脚边。严叡俯身拾起,抬眼一览,拧眉,厉声问道:“休书?你要休谁?”
一室侍仆哑然无语,吕旻垂了垂眼,轻声道:“自然是伯爷休我。”
严叡大步向内跨进,声如洪钟,震鼎裂钵:“我何时说过要休你?”
休书被青筋虬结的大手发狠揉成一团,弃掷于地。冷风疾迸,吹得本就发热昏沉的吕旻寒热难辨,更觉乏力。
盛药的瓷碗尚未撤下,药渍凝碗底,暗似陈血。
屋内温度与室外雪夜无异,一袭常人不可闻知的摄魂香满室盈房。有一簇邪火在深处灼烧着,香似热油,浇铸在烈火之上,只让欲火烧得愈演愈旺。
严叡眉皱得更深,猛力钳着吕旻惨白细瘦的手腕,声音中火气迸裂:“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让我休你、放你,想和离,你做梦!”
夜雪,无声坠落。指尖嵌入掌心,血滴如泣。凡身疼痛蚀骨,心伤又有谁知。
门外忽赶来一小厮,尚未看清房厅内局势,见到严叡立刻谄笑着,“这破落偏院实在让奴才好寻。伯爷,邱姨娘还在洞房内等您呢。”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王爷大喜,切勿耽误了吉时。”吕旻想将手从严叡的钳制中挣脱,可严叡越攥越紧。
下一瞬,他倏地一脚狠力,踹在那没眼力见的小厮心窝正正中央,小厮飞出足有一丈远,一口红血当即从口鼻喷出,站都站不起身,巍巍颤颤扒着地上积雪,死狗一般爬走了。
“伯爷,姨娘在等您。”吕旻渐觉虚弱不支,努力聚集意识,勉强劝了声,“放了我吧。”
倒下的那一刹,是没有声音的。就如片雪一般,坠入荒芒暗夜,染了苦泪,染了热血,第二日晨阳初生,光亮中消融,无人怜惜,无人记忆。
严叡看着这具惨白瘦削的身子雪水一般软下去,软在自己怀里,墨黑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如同往常,又不同往常。
苦艾伴着残香,烧得人热血偾张。严叡搂着怀中滚烫的人,眼底一片尽是阴鸷的猩红,张口裂声吼住想要上前搀扶的四人:“这么冷的天,也不燃炭,潮期也不知道告诉我,只给他熬药吊着,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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