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不必说。” (2-1)

三千大道，天地之中行走的都是蝼蚁。

姜子牙从来都是一个坦然的人，他知大道无穷，因此一直不矜不伐、疏阔通达地求仙问道。

他看过人的一生——蒙昧、愚蠢、随波逐流、贪嗔痴慢疑，时常在短暂的清醒和永恒的无知之间痛苦挣扎，求索。但他依然悲悯世人，于天道下自谦。

敬畏生命，热爱生命，爱所有人，也能爱具体的人。他的眷念阔步前行，钩住璀璨星斗，它们颗颗明亮，在天幕中堆起白色的涟漪。

姜子牙是一只风雪中朝生暮死的飞蛾。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投入火中充当燃烧的薪柴，哪怕只能为火焰延长多一瞬的光芒，那也正是他这条性命的价值。

他太渺小。

李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可能和你们都不一样的？”

姜子牙：“你落水那年的元夜。”

李昭神情微愣，她知道姜子牙很聪明，但也没想到会这么早。

她看着他，男人的面孔一半笼在房檐的阴影处，看上去十分平静，也并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在想什么呢？

看着自己撒下这么多的谎，骗他一次又一次——会生气？还是无奈？还是失落和失望？

李昭从来看不懂姜子牙是怎么想的，尽管她有剧本在手，但她依然没办法看透。

李昭：“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但李昭还是想继续说下去，想挽留，因为她爱他。

因为不想离开眼前这个人，也不愿让他一个人。原来遗憾就是这种感觉，当你有了牵绊的那个人，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有更多想要做的事，甚至比以前多了太多。

会担心还没来得及做，能不能做到，然后悲哀地发现在这种时候，哪怕是那些日常再平凡不过的愿望。

那些藏着无数小小追求和祈祷的愿望，都渐行渐远了。

曾经的她没有说话，如今的他也没有说话，他们在无言中沉默，在沉默中交流。涌动的时间由此停驻。

姜子牙：“不必说。”

姜子牙忽然道。

李昭抬起头，撞进一双温柔缱绻的眼眸。

姜子牙站在一片如同金黄色光线铺成的海一样的夕阳里，那最后的明亮在他眼睛更深的地方，却是简单如静水与阴影的寂静。

姜子牙：“我都明白的。”

李昭想扯出一个笑，却怎么也抬不起嘴角。男人抚上她的脸颊，不带一点力度，格外珍重。

姜子牙：“只要，这一刻的你是真实的，就什么都不必说。”

李昭：“……你别这样。”

姜子牙：“嗯？”

李昭：“你也太好了，好得让我更自责了。”

她的眼圈红了。

姜子牙淡笑，走近了些，拂去李昭眼角的泪痕。

姜子牙：“我只是不愿给你压力。”

姜子牙：“何况，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对吗？”

姜子牙：“只要你每日都开心，便足够了。”

姜子牙从来默许李昭的热切，纵容她的跳脱，给她足够的肆意。

同样，他也提醒着李昭背后的坚不可摧。他不退让坚定地爱，毫不保留自我给她看，深邃且赤诚。

他告诉她，他和这世间所有人一样，也要在长路上跋涉，也要在夜雾里摸索，同样也要在变动与不安里逐渐找寻自我。

而他们度过的年岁永远珍贵。

姜子牙的爱不会因为李昭做出的任何选择而改变分毫，她不必因自我顾虑重重。

他注视她，会明白她，用他的笑意和拥抱告诉她没事的，他什么都不在意，任何事都无需计较。

爱总会转化为生命。

而生命，拥有不休的特性。

成千上万次，我的灵魂遣返你的身边，直到相爱，它才能醒来。

李昭抹了一把眼睛，终于笑出声来，笑得脆弱又伤感，她轻声说。

李昭：“你现在应该把头低下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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