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已经胜利,真相却并未败落。
链条的环口绞痛着寻求解脱的手指,谎言歌唱着凯旋,但万希的心却越发接近真相。她没有打人,她更不是坏孩子,这是事实,不容改变的事实。
万希的心跳越来越清晰,震动的回音响彻胸膛,眼前的母亲却越来越模糊。母亲从海水浸润的雾气中走来,身影凌乱而张惶,轮廓抽象了错综的线条,色彩迷乱了斑驳的流光,她就这样在万希眼中一点点、一点点的融化。
万希想要开口说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惜喉咙中已再无生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崭新的墓碑替她哀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该用哭泣换来同情。
于是她强迫驱逐了哽咽,开口倾述了一切,她是这一切的亲历者,受害者,旁观者与加害者。她是真相的亲历者,被冤枉的受害者,自己身体的旁观者,别人口中的加害者。
妈妈,对不起,我并非随意哭泣,事出有因,错不在我,我坦荡如砥,不该用来盛放诬告。
轻轻的,万希感受到愤怒的平息,眼前的妈妈恍然变了颜色,猩红的怒火哑然暗淡,升起缕缕温和的青烟,青烟升起高处,是低垂的天空,空中布满愧疚的阴云。然后电闪雷鸣,云层之下,雨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啪嗒,豆大的雨滴砸在万希脸上,裹挟着海风的咸润,温暖如怀抱。下一秒,她真的落入一个怀抱,温暖而颤抖的怀抱,新生时那般,母亲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听到妈妈的低语,如同暮色下的风铃,叮铃,叮铃,叮铃…
第二天天气很好,天蓝的像舒展的丝绸,晴空碧树伴衬着小小的万希。万希已经遗忘了悲伤,她从那件小插曲中走了出来,准备好了回归正常的平静。
昨晚和母亲解释了前因后果后,万希得到了她的安慰与道歉,也得来了一个承诺——妈妈会亲自找老师说明白这件事。于是万希欣然前往学校,准备迎接真相的笑脸。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便被一声怒吼镇住。“在那蹦什么呢,给我滚过来!”她听见班主任的声音,葡泡酒再一次,浇了她满头。
万希缓缓挪了过去,紧接着,她听到了这辈子难以忘怀的十个字。“你还有脸回家和你妈哭?”班主任道。
你,还,有,脸,回,家,和,你,妈,哭?她不知道班主任是怎样将这十个字吐出来的,只是从此,葡萄酒成了她长久的空气。
你打人了,你打人了,你打人了,葡萄酒一瓶接一瓶浇灌,一天接一天浇灌。承认吧你就是打人了,别撒谎了,承认吧,酒鬼醉醺醺朝她呼吼。其实她心里清楚,酒鬼只是用酒精麻痹神经,好心安理得接受谎言的胜利。
班主任也许清楚,她不一定打了人,她是个成年人了她应该清楚。但她盲目相信,因为把过错推给一个七岁的孩子远比调查真相反驳家长来的轻松。万希也清楚,万希知道班主任自愿醉意深坛,知道她正抓住自己的头发,要求她麻木窒息于葡萄酒中。
但她不打算沉醉,她坚信将永远坚守真相,洁白而清晰的真相。也正因如此 ,她坚信真相将永不败落。
此后的一日又一日啊,一日又一日,她在葡萄酒的谎言中沉浮,却未曾向其臣服,她在泪水中浸泡,却任由指甲陷入皮肉,红痕蔓延手臂而不松口。直到有一天,她热爱的事物被送上了绞刑架。
万希喜欢画画,许多年后,画画曾一度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如今,她虽尚未爱其如生命,却也算得上热爱艺术了。那天又是被葡萄酒酿着的一天,只有一节美术课是她可以期盼的。然而上课铃响之时,她听到班主任叫她的名字。
万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