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除夕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大街小巷陆陆续续关了门。天桥上不再有驻唱的流浪歌手，地下通道里不再有卖煮玉米和烤红薯的爷爷奶奶。
说过年热闹，实在有些不合适。
今年过年，侯杨选择留在夏梓浠家里。她给自己家和夏兰英的理由，都是想陪陪夏梓浠，怕她做些什么事。
夏兰英自然不会拒绝她，但拒绝了前来拜访的亲朋好友。
除夕当晚，侯杨给夏梓浠买了套春节套装——红毛衣，红围巾，红卫衣，还有一件酒红色大衣——很喜庆。
夏梓浠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套衣服，问道：“这能穿吗？”
“废话，不能穿人家摆在货架上？”
夏梓浠衣柜里的衣服大都是纯色，而且几乎都是黑色和白色，顶多接受棕色。像这样鲜艳的……反正很久没有过了。
她把“我不想穿”四个字写在脸上，说道：“能穿也不是适合我的。”
侯杨拿起那件酒红色大衣，对着夏梓浠比了比，说道：“配你这件黑色毛衣不是很搭吗？”见她还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侯杨趴在她耳边说道，“今天大年三十，穿得鲜艳点你妈妈高兴。说不定我帮你求情，她会同意你去北京的。”
夏梓浠无暇顾及侯杨怎么会知道她的计划，但听到她说那件事有希望还是照做了。
她皮肤白皙，穿红色显得气色很好。瘦削高挑的身材被大衣完美衬托，给稚气未脱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成熟气质。
侯杨看呆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长得不错，但从不知这小家伙气质这么好。
“侯杨姐，你不觉得在家吃年夜饭穿这身太华丽了吗？”
侯杨笑着回道：“华丽有什么不好，这叫过节的仪式感。”
夏梓浠无语，脱下大衣，拿起其中那件卫衣，说道：“这个舒服点。”
侯杨“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孩子还是很好哄的嘛。
年夜饭，依旧是夏兰英掌勺，侯杨打下手。至于夏梓浠，乖乖待在客厅包饺子。
虽然是除夕，但夏兰英一贯秉持健康清淡饮食，有鱼有肉，而不过于油腻。
夏梓浠包饺子的手法是从奶奶那里学得的，也是全家包的最好的一个。什么元宝、麦穗、福袋都不在话下。
如侯杨所说，看到夏梓浠一身春节装扮，夏兰英笑得眯起了眼。
作为饭桌上年龄最长者，夏兰英首先举杯发言：“过去的一年这就过去了。恭喜小浠，在新学校适应得这么好，考得也那么好。也要恭喜杨杨，事业上升期做得这么好，你的咖啡厅生意也会越来越好的。”
侯杨回敬道：“谢谢小姨，祝您身体健康，小浠学业进步，心想事成。”
夏梓浠同样回敬。
又听夏兰英说：“这过去的一年啊，最不容易的是小浠。你的生活终于不是只有游泳，终于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考试，考大学……谢谢杨杨收留我们，才没让我们露宿街头。”
夏梓浠皱了皱眉，“妈，您喝多了。”
“砰！”
杯子被摔碎，又听夏兰英怒骂道：“什么我喝醉了？要不是为了你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考个好大学，我至于做这么多吗？你以为我想喝酒吗？我不喝那些人就不会要我一个前夫有案底的。别人可以说我，夏梓浠你有什么资格……”
眼看硝烟又起，侯杨立马起身，把夏兰英带回房间。
夏梓浠愣在座位上，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母亲这样暴躁了。
过了好久，侯杨才将夏兰英安顿好。说是安顿，其实是打了一针镇定。夏兰英一年半以前患上焦虑症，已经好久没有发病过了。
侯杨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喝了点酒情绪不太稳定。我们继续吃。”
分明就是敷衍小孩子的话。但夏梓浠没有再深问母亲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也不太敢问。
“除夕不吃饱，你明年一年都得挨饿。”
“那是大年初一。”
“大年三十也是一样。”
“多吃点肉和鱼，这些都是过年才有的。平时想吃你还吃不到呢。”
侯杨不停给夏梓浠夹菜，嘴里还不断说着“多吃点”。
夏梓浠无语，“姐，你是在喂猪吗？”
侯杨冷哼一声，“我倒是想喂猪呢，猪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到时间就杀，还能赚钱。我能杀了你吗？”
好像有点道理。
夏梓浠给自己喂了块鱼肉，红烧的，好像确实比清蒸的好吃。
“红烧鱼之所以美味，是因为放了大量的香料和辣椒，刺激你的味蕾。清蒸鱼虽然清淡，做不好甚至会腥，但那就是鱼的本味。鲜美和腥气都是鱼的本味。”
侯杨给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夏梓浠看向夏兰英的房间门，“我知道。”
饭后，装着一肚子心事去了海边。
夏梓浠穿着那件酒红色大衣，因为这是侯杨放她除夕夜出门的条件。
也许是因为现在已经过了饭点，海边的人多了起来。大都是在这里放烟花的小朋友，后面跟着一个大人或者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上，走到他后面，问道：“怎么除夕也要思考人生？”
看到文星诚手里的烟花，那么大一把，一看就不是自己要玩的。“哪里进的假货？”
文星诚站起来，道：“如果是假货，我第一个卖给你，一炮炸哑你。”
夏梓浠收起玩笑的模样，问道：“你怎么又在这儿？”
也就是一个月左右之前，他也是在这里，渡过跨年夜。
“家里没人，我出来给自己挣点钱。”文星诚不想理她，突然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冷面同桌好。意识到什么，反问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家也没人吧？”
夏梓浠还没来得及好奇为何除夕夜他家里也没人，便被这样反问道。她想了想，回道：“消食。”甚是荒诞又审合情理。
“所以呢，你卖出多少了？”
“去掉成本二十多吧。”
就二十多块钱大过年的在这儿吹风不回家。
她没有说出来，但文星诚似乎从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不能嫌我卖的少啊，你看看那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哪个不比我会叫卖。我卖得少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说完，还不忘嘀咕了一句“看你四十年后抢不过菜市场就知道有多难了”。
听到他的嘀咕，夏梓浠忍俊不禁，“你还害羞吗？哪有你这样坐在这就把东西卖出去的。你也去叫卖呗。”
这真不是文星诚害羞，也不是他没试过叫卖，是真的叫不过这些老辈子。
最终，文星诚放弃把剩下的烟花卖出去的想法，对夏梓浠说道：“我叫些兄弟朋友，你叫一些朋友，我们把这些烟花全放了。”
她转过身去，说道：“你叫吧，我都可以。”
文星诚应下来。按他原来的想法，他想叫宋一宁和一些泳队的兄弟。但宋一宁一听有夏梓浠便拒绝了，而泳队那边，他怎么想都觉得尴尬。
想来想去，他把电话打给了卢齐和蓝天。理由是，马上就要一起去参加集训了，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夏梓浠便后悔了。
“齐哥，蓝天，这是夏梓浠，我朋友。”
卢齐礼貌伸手示好，夏梓浠也甚是配合。
只是到了蓝天这里，见到夏梓浠的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夏梓浠的手悬在半空中，还是卢齐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回握住夏梓浠的手，露出一行大白牙，“你好，梓浠姐姐。”
“会不会叫人？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叫人姐姐的？”卢齐教训道。
文星诚站出来打圆场，“我们都比蓝天大，叫姐姐也没问题。”他知道夏梓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夏梓浠笑着点点头。这个小插曲就这样无端开始，又和平地结束。
虽然文星诚把他们叫出来是为了消灭这堆烟花，但光放一个烟花就走，肯定是不合人情味的。
他找了上次和宋一宁一起的那家烧烤店，幸好除夕也没有关门。想再找一次宋一宁，没想到她直接关机了。文星诚心想，这谁也怪不了，只能怪她自己没口福。
感受到对面灼热的目光，夏梓浠对他笑了笑，随即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
蓝天很聪明地看懂她那个眼神的意思，也找了个借口跟上去。
在烧烤店背后无人的角落，蓝天终于不再紧绷着情绪，低声叫道：“梓冬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