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3、番外一 惊鸿一瞥桃花痕

七岁那年的夏天，带着一股铁锈和泥土被反复浸泡后的腥气，永远地刻在了肖洵的骨头里。

　　台风“玛娃”像是神话里被触怒的巨兽，裹挟着整个太平洋的暴虐，狠狠撞在沿海小城阳市单薄的脊背上。

　　风不再是风，是无数只无形巨手，撕扯着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屋顶的瓦片、路边的广告牌、碗口粗的树。雨也不是雨，是决了堤的天河，倾泻而下，砸在皮肤上生疼，瞬间就把世界浇得一片混沌。

　　肖洵缩在自家客厅唯一一张还没被飘进来的雨水完全打湿的小木椅上，怀里死死搂着他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一只褪了色的棕色旧玩具熊。耳朵缺了一块，那是去年和小伙伴争抢时留下的“勋章”。屋子像条破船，在狂风暴雨中呻吟摇晃。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撕裂声。他惊恐地抬头，看见一大片灰黑色的瓦片混合着断裂的木头椽子，像被巨手掀开的罐头盖，猛地被掀飞出去。冰冷的、瀑布般的雨水夹杂着碎瓦片，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妈妈——！”稚嫩的尖叫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风雨咆哮里。没人回应。只有汹涌的、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折断的树枝、漂浮的杂物，像无数条贪婪的土黄色巨蟒，从门窗的缝隙、从屋顶巨大的破洞，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迅速吞噬了地面。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肖洵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水涨得飞快，冰冷刺骨，眨眼就淹过了他的小腿，淹过了椅子，淹到了他的腰际。

　　那只缺了耳朵的玩具熊被水流冲得在他怀里挣扎，沉甸甸的。

　　小肖洵死死抱住它，像抱住最后一根浮木，身体在冰冷和恐惧中剧烈地发抖。水还在涨，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腐烂气息。

　　他呛了几口浑浊的水，咸涩发苦。视线被雨水和泪水糊住，一片模糊。家，那个小小的、熟悉的地方，此刻成了汪洋中一个急速下沉的陷阱。绝望像冰冷的水，一点点漫过他的头顶。

　　就在意识快要被冰冷的黑暗吞噬时，一个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风雨。

　　“喂！喂！抓住！抓住树杈！”

　　肖洵猛地一激灵，用力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透过狂舞的雨帘，他看见不远处，一棵在洪水中顽强倾斜着、尚未完全倒下的老槐树。树下浑浊翻滚的水流里，竟然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男孩不是这边的人，小肖洵敢笃定。因为这样好看的人一旦自己遇见过，不会没印象。

　　那男孩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头发像水草一样贴在额前。水已经快没到他的胸口，他正奋力扒住一根低垂的、手腕粗细的树枝，把自己勉强固定在湍急的水流中。

　　最让肖洵无法忘记的，是那双眼睛。雨水冲刷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眼尾微微上挑，即使在这样灭顶的灾难里，也像两簇不灭的火苗，带着一种奇异的、灼人的光亮——那是后来肖洵才懂得称之为“桃花”的形状。

　　“过来！快！”那男孩再次大喊，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拼命朝肖洵伸出手臂，水花在他手臂周围激烈地飞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肖洵松开了一点怀里的熊，用尽全身力气，笨拙地、跌跌撞撞地朝着那棵槐树，朝着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扑腾过去。水流像无形的巨手，不断地把他往回拉扯、推搡。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口鼻。

　　终于，他扑到了槐树旁，混乱中抓住了那男孩伸过来的手。那手同样冰冷，却异常有力。

　　“抱紧树！往上爬！”桃花眼男孩急促地命令着，自己猛地沉入水中，用肩膀奋力顶住肖洵的屁股，使劲把他往上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