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例外
周遭异常安静，远处蝉鸣已止，唯余飞蛾扑撞操场的照明高杆灯发出的“簇簇”声，草坪上星星点点的飞虫在晚风中摇曳，不见归处。
肖洵在石板上坐了许久，久到身旁的飞虫绕着他晃荡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满头雾水地找寻下一个目标。
就在这时，手机“嗡”一声震动，是来自小姨的新消息，肖洵动作微微一凝，眼梢在浓密的眼睫下淬着淡淡的微光，直到屏幕再次暗下去都没有点开屏幕上的消息提示。
男生站起身，颤抖地呼出一口滚烫的气，依言缓步走向教学楼。
暮色四溢，浓云欲坠，是夜幕初降的象征。
肖洵眼底晦涩不明，他再次点开那条消息，拇指悬空片刻，似乎想回复点什么，但良久后倏忽打消主意，摇头微微一哂，三两步跨过眼前的阶梯。
明德楼外的走廊冷冷清清的，教室里长明的光亮给空荡荡的廊道添上一丝人气，才使得其看上去不那么死气沉沉。
肖洵抬脚接着往前走，上满白漆的墙壁反射着泛黄的光点，只见不远处倚着墙的一道侧影，他脚步略微顿住。
——是苏屹兆。
苏屹兆没走。
苏屹兆抱臂虚靠着墙，彼时抱着生病的肖洵某人一身虚汗他都不嫌脏，此刻却像是生怕沾染到岌岌可危的墙皮上散落的一点白灰，恨不得敬而远之。
“上课二十五分钟了，洵哥猜猜我在这站了多久。”这句话显然是问句，苏屹兆却没有半分要肖洵回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超过半个小时我就不等了哦。”语气玩味十足。
男生闻言一震，眼神中闪过迷惘之色，半晌才怔怔道：“……好。”
苏屹兆眨了眨眼，蓦地凑到肖洵耳边低声呢喃：“洵哥是例外。”
例外就是——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但仅限你，你是充分条件也是必要条件。
他知道肖洵听懂了，因为男生的耳廓肉眼可见地漫上一片血色，脸色渐渐不自在起来，目光逡巡着，最后迎上了苏屹兆带笑的桃花眸。
“放过你了，回去上课。”苏屹兆挑了挑眉，看着男生不禁逗的模样笑弯了眉眼。
肖洵不知怎的身子有些微微颤动，薄唇轻启，言道：“……好。”随后深深地看了苏屹兆一眼，咬着唇挣扎了片刻，仍是没再吐出一个字。
苏屹兆被这一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喉结轻轻滑动了两下，正想开口催促时，男生又开口了：“真的吗？”
“什么？”苏屹兆又倾身往肖洵那靠了一点。
少年的眼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撩人，眸子恍若有细碎的光，微微的，像是天幕中的星点反映到湖面的倒影，是潋滟。
蓦然凑近时带起的一缕冷幽幽的香气，仿佛无处不在。
“你刚才说的……”肖洵轻轻垂下眼睫，籍由这一轻微的动作掩饰住了心中的异样，回答的声音似乎更小了，像是艰难地从喉头溢出的一般。
“当然。”苏屹兆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眼中似有清波荡漾。
苏屹兆炽热又不加掩饰的直接，看得肖洵心口一烫，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悸动还是已然习惯了少年赤裸的爱意表白。
就见某人头也不回地跑了，说是“落荒而逃”苏屹兆觉得一点都不夸张，都同手同脚了，还真是每次撩拨都能随机掉落小惊喜。
虽然放在洵哥身上多少有点违和，在外人看来可能觉得和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但在苏屹兆眼里更多的是别扭的可爱。
或许真的应了老一辈的话……
喜欢从来不是片面的，倘若真正中意一个人，你会欣赏他的方方面面。
肖洵回到家后果然家里已经空得差不多了，他勉强找了一处能坐的地方，拿出手机，敲打着屏幕，删删改改，给傍晚没有回复的人发去了一条消息。
【x:小姨，我不走。】
对面没多久就有了动静。
是一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手机扬声器中女人的声音有些激动但能听出尽力在压抑着情绪。
“你必须去！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小洵……我知道你跟你妈妈没什么感情，但夫妻之间都没有隔夜仇，更何况你是她儿子，感情不是不能培养的。再说了，她这些年多多少少也有给你奶奶汇钱，虽然没明说，但她心里肯定也是惦念你的，不像你爸对你不管不顾……肖康那个混蛋，老太太养只狗都知道看家护院，他就是只白眼儿狼！……你妈妈之前是去美国工作，这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她在那有了新家庭，她的伴侣愿意接受你，也同意把老太太接过去，这不是很好吗？”
片刻后，估计是对面看肖洵没回复，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
“小洵，你也知道小姨的事，我不反对你谈恋爱，毕竟我们家小洵从小就老实，长得又帅，一定有很多小姑娘追，但如果对象是一个男生……那小姨觉得没必要，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等以后就知道了……小洵，我不想围着你和老太太转，说句难听的我根本没必要管你，我也没那个义务不是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肯定也能看清谁对你是真的好，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的，但我也想有我的生活啊……”女人的声音似乎暗含着淡淡的忧伤。
肖洵闭上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莫名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喉结滚了滚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哽咽：“我……”察觉到声音的变化，他下意识上划，取消了语音发送。
改为文字输入——
【x:对不起小姨，我去。】
原来自己真的到哪都是个累赘……肖洵麻木地想着。
恍然，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中出现少年带笑的身影他说——
“洵哥别伤心，我跟你一辈子。”
“你就是最特殊的，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是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我不会提分手，因为喜欢你，会越来越喜欢。”
“洵哥是例外……”
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唯一的色彩渐渐消沉在不断翻滚下坠的泪珠当中。
——“洵哥，我们私奔吧。”
——“好。”
他唇瓣蠕动着，却发不出声，任由泪水坠落。
肖洵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膝盖，满身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呜咽似的发出动物的悲鸣。
身旁却再没有少年为他慌张地抹去泪水。
他说……
当然喜欢，不会不要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