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伤痕
窗外传来一阵动静,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动静,只是在这片向来寂静安谧的别墅里,哪怕是一点声响,也会被放大得格外刺耳。暮早早放下手中的书,拉开了窗帘,向外望去。只见暮清婉正从车上下来,身边除了司机和前来迎接的管家,再无他人。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暮早早关上窗户,重新蜷缩回毯子里,继续埋头于书页间。对于这样的情况,她并不感到意外。暮清婉的脸如其名,温婉清丽,一向不太热衷于社交,除了自家人,她很少与外界接触。或许这只是暮早早的揣测,毕竟她对每个人的认识,都只停留在表面,无法窥见更深的心思。
门忽然被推开,一阵冷风随之涌入,暮早早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暮清婉走进来。
玻璃窗外,阳光透过薄纱,柔和地洒在她的脸颊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轻盈的光纱。她的眉眼如水墨画般淡雅,不张扬却自有风韵,那份静谧之美让暮早早感到自愧弗如。暮清婉年纪尚幼,但已如此出众,待她年长些,定会更加倾城。
暮早早并不嫉妒,相反,她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好。
暮清婉在远处的书架间穿梭,寻找着那本似乎难以寻觅的书。她搜寻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踪影。最终,她缓缓地朝这边走来,目光在书架间一一扫过,仿佛每一本书都承载着她的期待与希望。
觉得这样寻书实在过于繁琐,效率也低得令人着急,暮早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需要我来帮你找吗?”
对方没有理会她,过了三秒,才缓缓抬起头,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声却坚定的拒绝之意。
早知道不问了,暮早早有些尴尬地想。
暮早早与她唯一的妹妹暮清婉,在幼年时曾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那时的暮清婉性格开朗,明眸皓齿,乖巧得如同一个软糯的团子,总爱跟在陆早早身后,紧紧牵住她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天天唤着“姐姐”长“姐姐”短,那时暮早早时常会患上些小病,暮清婉总是一脸忧伤地守在她的床边,泪眼婆娑地拥抱着她,模仿着电视剧中的场景,用她那稚嫩的小手轻轻拍打着暮早早的腹部,轻声细语地哄她入睡。往往是在这样的温馨时刻,她也会渐渐沉入梦乡,最后被大人们抱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份亲密无间的情感逐渐变得淡薄。或许是因为家中其他人对她们关系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暮清婉自身性格上的某些特质,让她渐渐不再那么讨人喜欢。
随着时间的流逝,暮清婉也渐渐地疏远了她,最终成为了家中众多冷漠目光中的一员,对她的境遇视若无睹。
暮早早地听到了暮清婉翻动书页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细雨轻拂过枯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她小心翼翼地挪动到房间的另一角,蜷缩在阴影之中,试图将自己藏匿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消失不见。即便如此,她还是捕捉到了对方那一声轻叹,以及随之而来的不满的啧声,那声音犹如一道无形的鞭子,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紧。
暮早已无法忍受这压抑的氛围,她轻轻挺直身子,弯腰前行,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房门。然而,正当她以为一切顺利时,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地。幸好地面不算硬,疼痛感并不强烈,她迅速爬起,心中暗自咒骂着这不顺的夜晚。
暮早早怀抱着那本尚未读完的书,如同一只被惊扰的小鹿,迅速从书房中逃离。她脚步轻盈,噔噔噔地奔下楼梯,在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回眸一望。
暮清婉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书房,立于二楼的栏杆边,静默而冷漠地低垂着眼眸,俯瞰着下方的她。
暮早早轻叹一声,心中暗自决定,以后还是少在书房里看书,找到想要的书籍便带回自己的房间去。她如同一缕幽魂般游荡在这个家中,除了阅读、用餐和休息,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社交或娱乐活动。她没有多少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
由于频繁的伤病,暮家对她许多活动都加以限制,而她也自觉地避开大多数娱乐,这使得她原本就贫瘠的生活更加单调乏味。小时候,还有些孩子因为她是暮家的女儿而试图与她建立关系,对她表现出一些表面的友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似乎意识到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不显赫,甚至有些边缘化。或许是她的性格不够讨喜,又或者是外貌平平,最终这些短暂的友谊也逐渐淡去。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往往复杂多变,夹杂着各种利益考量,而孩子们则更加直率,他们的喜恶分明,界限清晰,这让暮早早感到格外的孤单与失落。
暮早早沉湎于儿时的记忆,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哀愁。然而,浴室里蒸腾的热气很快就将这份忧伤驱散。在水声潺潺中,她下意识地去触碰后脖颈上的那道深长而恐怖的疤痕,但指尖却只触碰到光滑的皮肤。她又试了一次,依然一无所获。
暮早早打开了浴室里所有杂乱无章的灯光,站在耀眼的光线下,面对着镜子,缓缓地转过身去。不可思议的是——那道疤痕真的消失了!
她的脖颈与脊背如初生的肌肤般光洁,只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未被拭去,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光。那道曾经深深刻在肌肤上的疤痕,如今竟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若不是那疤痕所带来的痛楚曾如此真切且持久,暮早早或许会怀疑这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是她八岁的那个夏天,为了救暮清婉,暮早早被一块从高空坠落的玻璃割伤。那玻璃的边缘如同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划过她的脖颈与脊背,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随后的日子里,她在重症监护室度过了漫长的时光。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每一个呼吸,即使她觉得自己是清醒的,能够听到医生和护士的交谈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但她的眼皮却沉重得无法睁开,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这段时间里,她做了许多梦。梦中的自己总是模糊不清,殷红的血液从她的身体下方不断涌出,形成一片片暗褐色的湖泊。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的眼神似乎都在凝视着她,但没有人伸出援手。他们的面容也是模糊的,分不清是在哭泣还是在笑。
这诡异的场景让暮早早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她看到了父亲暮傲天和母亲沈星遥坐在病房不远处的沙发上,阳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然而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暮早早在那一刻暗想,倘若梦中的每个人都能拥有如此清晰的面容,他们或许也会带着这般淡然的表情,既不流露任何情感,也无法传达出一丝一毫的强烈情绪。她擦去身上的水珠,再次轻抚背后的那片肌肤,光滑如初,没有一丝疤痕或突兀的痕迹——仿佛预示着一种全新的命运正在悄然降临。
敬请期待下一集。





